一听这熟悉的声音,闻晏如不用看也能知道,外头那个上蹿下跳,大呼小叫的人,一定是钟离笙。
他有些头疼地按了按额角,却到底站起身来,缓步走到栏边,往下望去。
那身紫衣果然在沙地上极其打眼,围着少女团团转,一惊一乍的。
“你手上都被海蜈蚣身上的尖刺扎出血点了,居然不痛吗?怎么叫都没叫一声啊?”
话里透露着满满的遗憾,施宣铃终于忍无可忍,回头喝道:“钟离笙,你给我闭嘴!”
少女恶狠狠地瞪着那身招摇紫衣,“我有理由怀疑你在故意干扰我,纯心破坏赌约,你这卑鄙无耻的小人!”
被一个小姑娘这样劈头盖脸地骂,平日凶神恶煞的岛上一霸,如今竟然没气没恼,只是摸了摸鼻子,悻悻笑道:
“小爷不过好奇嘛,这海蜈蚣剧毒无比,你抓在手上,怎么一点事都没有呢?不过多了几个红点罢了,居然没中毒?我知道你学过医术,你带上岛的行李里,其中就有一个大药箱,可不知你师承何门何派,怎这般厉害,竟有百毒不侵的本事在身上吗?”
这看似“天真”的问话,实则也暗藏玄机,有意想套出施宣铃的“老底”。
少女自然也不傻,关于她的身世来历,母亲早有过叮嘱,对外一定要守口如瓶,她又怎会轻易透露给一只专找她茬的“坏鲨鱼”呢?
当下,施宣铃轻蔑一笑:“天下奇人异士多了去,我无门无派,自学成才,百毒不侵也是我的本事,你这个海上的土包子懂什么,只要我能依约抓满一百只海蜈蚣就行,你管我是怎么办到的!”
有生之年,居然能被一个小姑娘指着鼻子骂他是“土包子”,钟离笙几乎要气笑了,握紧那玄铁折扇,冲着施宣铃指了好几下。
“行行行,你继续抓,咱们就看谁能笑到最后,少一只海蜈蚣,我跟你说,你接下来都别想过‘人’的日子了,小爷把你当‘驴’使唤,每天去守着你服苦役,叫你干活干到死!”
“少吓唬人了,让让,别挡着我的路,海蜈蚣都被你一身臭气熏跑了!”
“你,你死期不远了,大驴蛋,看你狂到几时!”
底下吵吵囔囔的,好不热闹,崇明塔上的闻晏如却莫名地扬起唇角,虽然荒诞不经,但这竟给这岛上添了一丝久违的生气,这个赌局……似乎也挺有趣的?
想着想着,少年将军目光不经意一瞥,竟在另一头,又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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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袭烟粉长裙的少女,毫不顾世家小姐的仪态规矩,俯身趴在那尸坑旁,一手将琉璃镜贴在眼前,一手举着一根特制的铁棍棍,小心翼翼地往尸坑里扒拉着,又不时打开身边的布袋子,往里面丢一些新鲜的“饵料”,好引诱更多海蜈蚣前来。
这副拼尽全力,简直称得上卖命的架势,好像赌上的不是施宣铃在岛上的命运,而是她的全部身家性命般。
闻晏如不由哑然失笑,又蓦然想起那一夜在后山,他心有疑虑,故意试探性地向季织月问道:“越家害你流放至此,你心中就无一丝怨怼吗?反而如此相帮,值得吗?”
他为人谨慎惯了,只想探究少女是否还有什么不纯目的,哪知季织月竟毫直接反问道:“越家当真谋逆了吗?小晏将军是亲眼所见吗?”
闻晏如被这陡然间的发问弄得一下语塞了,他三年来驻守岛上,从未离开过,对发生在遥远皇城的这桩谋逆大案,的的确确只是耳闻罢了。
季织月笑了笑,又继续道:“越侯爷是我祖父的学生,我祖父坚信他不会是个背叛家国的乱臣贼子,还让我上岛之后多帮一帮越世子,比起审办此案的镇抚司,我自然更相信我的祖父了,更何况……”
她伏在闻晏如后背上,迎着冷风,在幽暗山野间,倏然扬起了唇角:“越世子和小铃铛是我的朋友,我帮他们不用论值不值得,因为不管怎样,我都会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