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华美的酒杯落在了地上,一个身材健壮,留有长须,如同富家乡绅的中年人一屁股跌坐在豪华的龙椅上。
他面前摆放着珍馐美食,更有一队美丽的女子身着轻纱,在一旁瑟瑟发抖,可以看出本来他正在惬意地欣赏歌舞,然而此时的他注意力,全在面前那名跪倒的侍从身上。
此地是姑苏城,吴王府。
“不可能,那朱文正不是投降了吗……怎么会……朱元璋,竟能忍得了他这般行径?这可是十万大军啊!绝不可能!”张士诚晃了晃脑袋,声音中带着些许的不可置信:
“说!你这消息从何而来?要是道听途说,扰乱孤的军心,孤要了你的脑袋!”他站起身,“刷”得从腰间拔出宝剑,疾走几步架在侍从的脖子上,只要对方一句话不顺他心意,他就要削去他的头颅。
那侍从吓得眼泪都出来了,他忙不迭地说道:“殿下,此事千真万确啊!是从衢州那里逃回来的军士所言。据他说,我军中了贼军奸计,大半兵士被烧死在城内,剩下的在贼军骑步兵打击下溃败,几无人逃出啊!”
见张士诚瞪着一双通红的眼睛,表情带着怀疑,侍从赶忙说道:“殿下,那人便在殿外,您可召见亲自询问。”
张士诚闭了闭眼,似乎是在强迫自己接受这个现实。
“宣!”
此人样子很是狼狈,身上的皮甲早不知道被扔到哪里去了,然而头上还留着一个破损的兜鍪。背后的箭筒不知道去了哪里,但是弓却还歪歪斜斜地搭在身上,那样子要多违和有多违和。
不过这也正常,毕竟沉重的甲胄和武器,对于溃逃的士兵来说简直是累赘。从他的样子张士诚已经可以想象当时那场大战之时,自己的军队败得有多凄惨。
当初那一场溃败,由于夜幕的阻拦,还是有近百名东吴士兵成功从包围圈里逃了出来,但是从衢州一路逃到诸全的士兵连十个都没有,大多的士兵基本都直接隐于乡间了,从这一方面看,这个士兵还挺忠诚。
张士诚问了几句,见他对答如流且逻辑通顺,便知对方没有撒谎,之前安慰自己“是敌军在散布谣言”的理由被驳斥,顿觉一阵天旋地转,整个人直接软倒在了地上,四周的侍从赶忙扑过来,嘴里喊着“殿下,殿下”,将他扶起。
然而他还是直愣愣地盯着大殿的某处,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一时间似乎是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这倒也不能怪张士诚反应巨大,毕竟十万兵马,东吴还没有过这么大的损失。
东吴这些年确实被西吴按着揍,也确实损失了相当的军马,但是更多的,是“击溃”,退回之后收拢溃兵,其实还能恢复一些实力,毕竟东吴打的是进攻战,西吴主力不在,就算赢了,受限兵力与自己守城的职责,也不能继续扩大战果。
然而这回不一样,根据那士兵的描述,此次衢州之战的结果是“全歼”,这也就意味着,十万大军,他一个子儿都收不回来,得力的大将还下落不明。
这导致的严重后果就是东吴现在在南方的兵力出现了明显的真空。
东吴国南部地区,也就是浙北,从古城杭州往上,兵力甚至已经只剩下不到万人了,这点军队,别说朱元璋,就是方国珍想要捞一把,那也是轻轻松松的事儿。
“还好,诸全还在。我记得吕珍不是在那里留下了五千士兵吗?昔日我大军六十万,尚且无法攻克,现在朱元璋不过七万余人,想必也攻克不了。待我将姑苏之兵调去,便可再次威胁江西!”张士诚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仿佛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是的,衢州本身并不是什么易守难攻的战略要冲,相比于诸全被西吴修缮得极其坚固,衢州虽然是古城,但它的城防其实也就那样,只要姑苏之兵南下,依然能对衢州及朱元璋的腹部造成极大的威胁。
可是,侍从的话打破了他的幻想。
“殿下,就在我大军溃败之后,贼军穿上我军甲胄打起旗号,以……以吕将军为先锋,骗开了城门……诸全城,失守了……”
张士诚只感觉一盆凉水浇到了自己的头上,刚刚燃起的希望再度被浇灭,这种反差令人极不好受。
“吕珍!这个匹夫!他竟敢背叛我,”此时的张士诚,只能用愤怒来掩盖自己的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