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又月下,他整衣出去,终于还是折回来:“你真不适吗?”
文鸢依偎一匹有花鸟的锦被,听到他问,就埋头。
末伏过去,花鸟多多少少,都在外面。文鸢很久不知外面,每天只在帷幕间,抱着布料呼吸。
她这样委屈。
豫靖侯心软了,想带她出去走一走。
但省中兵至,离西平道二十里的乡人说,清晨看到战车与赤铁色的臂韝,迟暮时再看,只剩伐过的山楚。豫靖侯听了,想起省中高坐、操纵一切的男子。
“放她出去,她不往楚国跑,也会逃回省中。”他想,愤怒之外,更有怜爱,俨然成了豢养小动物的主人,心意矛盾。
有时他忙于备战,白天累了,夜里就不累她,只将下巴搁在她发顶,两人蜷着睡。
“好文鸢。”他抚摸她的血痣。
文鸢仿佛失神,却腾出两只耳朵,听他言语里的动摇。
几天以前,文鸢忽然开始呕吐,水米不进,有时连眼都睁不开。豫靖侯急着请人看病,疏忽内室,她就抹把嘴,告诉看门的子弟:“外出治病。”如果不是众人担心她,回来得早,文鸢几乎要走出贽宫。
豫靖侯大怒,除了拘禁她,还用家臣替换县子弟,看守楚人,并答应冯天水与崩无忌,会把母子二人交出。
“趁早送走,免得公主不定心。”他对青年们说,也对自己说。
之后文鸢反胃,他只当是伪装。然而她久病不好,今夜脸色苍白如月亮。他犹豫着,该不该向她让步。
这时西平道治所外,哨兵在流血,鸹鸦被杀灭,一两人死里逃生,伏在土丘上呼救,金镝、机弩、重石轮发,之后是死寂。
两国军官如惊弓鸟,点火查看。
他们驻兵数月,一开始守护冲要,到后面捕捉楚人,为万圜钱而奔忙,几乎忘记使命,近两天受督促,才重新紧张。
“齐国乱,不知情形,只知齐军撤得好,不用在这里受苦。”人挨人,碎碎念。
刚才分明有响,却无来者,实在奇怪。军官便下令巡夜省道。士兵各个绷直身体,有警惕者,先照路面。
“并无车马痕迹。”
军官又令升火炬,照行道树之外的野地。
没人,没人,副官低声。
树木曲直,风吹草动,在夜色里都危险,都像敌方动作。
谁也不敢眨眼,引颈看西北,生怕那驱逐皇帝的恶师,又来驱逐自己。直到后方有军官坠马,人们才发现守错方向。
有人因脖子僵硬、无法转动而被斩首。转动的人,张口结舌:“怎么?”又被箭穿颅。
敌袭像海啸,从并海之地来。
灯下,豫靖侯松口:“明天我带你出去,你不用再伪装。”文鸢捂嘴欲呕:“我另有你的骨血,却不是伪装,毕竟这么多天,是你强迫我……”
豫靖侯心上击钟一般:“什么!”
两人同时歪倒。贽宫震撼。
豫靖侯抱住文鸢,才明白是战车攻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