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静静地围坐着,面前堆着那一簇密密麻麻的牛毛银针。先前汗水混合着血水沾染了舞衣,显得极为凌乱与狼狈,决计不能示于人前。沈亦清在二人的帮助之下,已然取来一套湖蓝色的常服换上。
一时间谁都没有说话,空气中的寂静凝结成一层无形的冰霜。
沉默许久,还是乔素敏先开了口:“公主殿下出来应该已经有一阵子了?”
以梁倾月在宫中的地位,无论何时都会是关注的焦点。若是她们三人同时消失,一段时间之后,相信很难不被人发现。
言外之意,乔素敏算是变相地劝告梁倾月尽快返回大殿之中。
梁倾月心领神会,但踟蹰片刻还是说道:“这件事情,少夫人打算如何处置?”
她自小在宫廷深处长大,即便周围的人遵循上意刻意营造出温馨美好的生长环境,但皇宫这样可怖的陷害却不是个例,毕竟宫中妃嫔间的是非恩怨无日无之。这种时刻,她顾不得胆寒与惊讶,反而出于友善地惦念着沈亦清本就不是宫里人,是否清楚该如何应对。
当然,另一方面,梁倾月心中其实一直犹豫,打不定主意该如何解释,才能够让沈亦清她们相信自己与这桩陷害毫无干系。
乔素敏不动声色,浅笑着反问道:“毕竟是宫中出的事情,公主以为该当如何?”
梁倾月略有迟疑,但还是决定据实以告道:“宫中有法度,虽然这些银针证据确凿,但是现在空口无凭,相信就算是将事情捅到太后那里,也只能不了了之。”
乔素敏并未表现出任何情绪,一脸平静地说道:“依照殿下的意思,这件事情就只能就此作罢?”
如此严重的恶意伤人之罪,梁倾月的提议却无异于叫人就这么袖手旁观,眼睁睁地看着作恶之人逍遥法外。联想到她与沈亦清的私怨,的确让人很难不去猜疑她的目的与所图。
三言两语之间,梁倾月非但没有表明本意,反倒有些弄巧成拙。这绝非她平日里说话的方式与能力,而这样的局面也在她的预料之中。
梁倾月真诚地解释道:“我可以支持少夫人将这件事情上报,交由典刑司查办。只是这么做等同于明面上的较量,我担心最终不仅这件事无疾而终,甚至可能致使荣远侯府又多树立几个难以化解的敌人。”
沈亦清身体虚弱,一直在旁边默默地听着,闻言不由自主地望向她。只见梁倾月那双清澈的眸子里,没有一丝杂质,一如整个人时时刻刻所散发出的恬静气质。
她略有些直接的视线将好落在梁倾月的眼睛里,后者下意识地避开,心中追悔方才的话语总归有些僭越。如今人家才是燕云易的结发之妻,荣远侯府的女主人,自己这番心思说得好听些都算是多管闲事,难保沈亦清会作何感想。
“无论如何,多一个朋友、少一个敌人,才是长久之计。荣远侯府于大梁有功,举家深受父王器重,我总不能明知不妥却置之不理。少夫人,还请三思。”
这样不轻不重的一句话,结合梁倾月身为皇族,凡事当以大局为重的身份,也算是合情合理地将动机圆了回来。
沈亦清报以谢意的微笑,微微点点头,却也没有做出其他明确的回应。她一双素手取出鹅黄色锦帕,将面前摞起来的一小堆银针尽数包裹起来。银针沾着血,堆叠在一起,瞬间将帕子染得微红,一点点浸没方角处白色丝线绣着的“清”字。沈亦清将包好的锦帕塞在腰间,定了定神,使出莫大的力气一般,双手撑着桌子吃力地将整个身体支撑起来,旋即要往门口的方向走去。
乔素敏急忙道:“你这是要去哪里?”
沈亦清道:“你说得没错,我们出来的时间的确不短了,姑且就算还没被人察觉。可要是再耽搁下去,这件事情就是纸包不住的火,随时有可能被人宣扬出去。千秋诞才刚刚开始,我得回去。”
乔素敏道:“连你也不想再追究?”
沈亦清停下了脚步,二人看不清她的表情,只听见她平静中透着些深沉的声音道:“没什么好追究的,公主殿下说得没错,我没有证据。”
既然他们做的出来,就不会没有预估过这件事情可能的代价,那么常规的流程与法度绝不会伤及分毫。况且,自己现在根本没有与之抗衡的资本,一不留神还可能无端授人污蔑侯府的把柄。当务之急,是要搞清楚沈思云这些人的背后是谁,以及除了这桩桩件件之外,他们还有没有别的阴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