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连沈亦清都没有想到,她会对一个记忆中素昧谋面的人产生这么深刻而又没有来由的情感联结。因此,就在屏儿不得不提醒自己时候不早了,应当离开的时候,她还有些依依不舍地看了沈顾春几眼。
兴许人和人的缘分就是这么得难以言喻,又可能是自己并不清晰的潜意识里依然保存着对这个嫡亲血脉的情谊。即便沈顾春竭尽所能地希望能够塑造让她安心的表象,可自此相见之后,沈亦清只觉得自己有义务、也有责任关心爱护这个外表坚强的唯一亲人。
沈顾春从不愿离开、也不能离开这个尺寸之大的绣楼,可她又实在想要见一见燕云易,确认他真的会善待自己的妹妹才能够放心。
于是她兀自走在前面道:“府里路绕得很,我来领路,免得你走岔了。”
沈亦清顺理成章地上前挽起她的胳膊,说道:“我们一起走。”
沈顾春只觉得有千言万语想要与她倾诉,最终却也只是化为不经意间深呼吸的一口气,还有眼底中满是关切与温柔的神情。
不知不觉中,这段路好似短得来不及反应,移步府里的迎客厅之时,也已经颇为满当地站了许多人。
沈亦清不知曲封单独与燕云易聊了些什么,只是他现在的表情并算不上从容。
曲封小声道:“不瞒你说,我爹这么说自然是因为他对燕将军的忠义,只不过我们家的情况你也知道。正所谓圣意难测。。。。。。这个,我相信你还是能够理解的。”
燕云易却好似早有预料一般,并没有回应他明显推诿的言辞,面上自始至终结着淡淡的清霜。
随着一旁两个窃窃私语的娇媚女子故作刻意的咳嗽声,众人的视线都集中到了沈顾春身上。
“哟,这不是夫人嘛,真是许久都没见了呢。”
其中一位穿着湖蓝色薄纱裙的女子语气轻佻地说道,丝毫没有半分敬意。
另一位柳叶眉、杏花眼的女子明显年岁更小些,举止却带着些与年纪不相符的老成,此时也肆无忌惮地应和道:“咱们这个小庙哪里能供得起这么一尊菩萨,她是不情愿与我们这等卑贱之人待在同一屋檐下。”
闻言,沈顾春气得脸上一阵煞白,胸口不规律地起伏着,可见内心满是压抑的情绪。
沈亦清这才想起之前听说过曲封有两房姬妾,柳氏和王氏。二人都是烟花柳巷出身,却深得曲封的宠信。曲明曾多次感慨自己这个不成器的儿子是个混不吝,甚至出面叮嘱他不能“宠妾灭妻”。如今这般看来,收效甚微。
不难窥见,这样的对话在曲家时有发生,毕竟此时的曲封不仅没有丝毫规劝的举动,甚至饶有兴趣地看着自己的两名姬妾讥讽自己的正妻。
柳氏继续说道:“人家是书香名门出身的千金小姐,怎么是你我这种人能高攀得起。”
年龄偏大一些的是王氏,此时被这么轻而易举的一挑拨,竟愈发趾高气扬道:“那又顶什么用,装什么清高,连服侍少爷都不会,还不如一个顺手的玩意儿用得称心。”
再难听的话,她们也都说得出口。沈亦清丝毫不会怀疑,任何一个像沈顾春一样接受过她所习得诗书礼易教育的女子,都完全无法接受那样粗鄙而锋利的言辞。
甚至正是因为她所想要固守的尊严,沈顾春才会无数次地咬着牙将这些污遭的经历隐忍下去。似乎只要她能够退让,他们或是整个世界就会更良善地对待她。可是她不知道的是,一切并非都只会如她所理解的那套规则运行下去,不成文规定的体面与距离感,只对在意自己名声之人适用。
好在,沈亦清从不接受任何的繁文缛节,更不担忧会被声名所累。纵使此刻燕云易对她多有提防,绝不会出手相帮;即便她很清楚自己没有任何倚靠,未必有几分胜算,却还是果断地站了出来。
甚至就连沈亦清自己都没有想到,正在气头上的她可以这么气势十足。
只见她上前跨出一步,面对面地逼近王氏,对方正一脸茫然之际,沈亦清毫无征兆地伸出手狠狠地掌掴在她脸上。这一巴掌她算是使出了十分的力气,因此饶是王氏的体格比她高大一些,也还是趔趄了几步向后跌去,要不是柳氏及时扶住,兴许会直接摔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