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空盘旋的江鹭扑打翅膀,应景发出悲嚎,叶璟明看着波涛怒哮的江面,说:“青煞山。”
萧仲文断然拒绝:“你进了青煞山,难道还会有活路吗,还不若留待原地束手就擒,周怀晏喜怒不定,意不在杀你,一切还有待后说。”
叶璟明反问:“你怎么知道追拿我的人里都是周怀晏的人,你猜里头为什么会有城兵?”
萧仲文一下悟出其中意思来,他手藏在袖下,捏得指节泛白:“周怀晏想重掀旧案,与旧案相关的潘阎一党的人自然想压下这事,在案子重审前,灭口关键人物是最好的办法。”
“是,即使周怀晏不想我死,也有其他的人不会想我活,况且,”叶璟明回头看一眼身后,悲愤的心绪自舌尖滚过,一字字咬得重些,“况且,他们不会善待唐云峥,我不能让他再经历一次我身上发生过的一切。”
萧仲文直将下唇咬出血来:“我难道就这样丢下你吗,都说百无一用是书生,我从未像此刻这样痛恨自己无能。”
叶璟明说:“并非如此,仲文,我已把穆尧交给你了。”
萧仲文一愣,抬头看向叶璟明决绝一双眼眸,一时竟是无措。
后方,余穆尧杀得两眼通红,他仿着叶璟明的狼吟打的那把缺口的残剑,剑身早已卷刃,只得弃了,他杀完了一个人,便拾起那人的兵器继续杀,他一时分不出自己的角色来,是麻木不仁杀昏头了的余穆尧,还是已丧于刀口犹不自知的不甘亡魂。
他第一次割裂敌人咽喉时,手仍在颤抖,可手里的剑一旦尝了鲜,便停也停不住了,他是富贵人家娇养出来的小公子,他杀了人,破了戒,血溅上了白衣,黄白的脑浆糊在刀面,这些个不争气的坏人任他杀戮和征服,这太好了,这太快意了。
这些人围堵在他身前,见箭和刀都伤他不着,便趁人多势众一刀斩下他身下马首来,以为能就此牵制住他,却不想他就地一滚,风尘和马血扑了一身,众人还不待揉眼细看,已被他借着骤起的烟尘猛一跃身,挥刀砍向众人坐下马腿,围堵他的人纷纷倒地,吃了一嘴尘与泥。
余穆尧见势,手起刀落,一收一个人头,杀到硝烟散去,刀剑歇声,他灰头土脸坐在一堆人和马的尸骸里,怔怔看向明明灭灭的焰火,才发现只杀剩他一个人了。
他不知坐到了什么时候,只觉暴雨如瀑,浇在身上,他方才抹了把脸,缓缓站起身,脑子里有个声音说,去追,去追,师父还在前边,萧仲文,也在。
萧仲文蹲在树丛里,看见一波追兵绕开余穆尧的截堵,奔着叶璟明离开的方向追去,但迟迟不见余穆尧的身影,他早该知道,余穆尧转过身拦下围追的众人,此举本就如同献祭。
他想起几个时辰前还生机勃勃横刀立马的少年人,如今已做了泥下一具尸骨,又想起前方叶璟明带着将死的唐云峥一路逃亡,生死不定,他心中大恸,丢魂般一步步朝后走去。
他要去给余穆尧收尸。
日头西落,天降骤雨,他神情恍惚地走在夜下雨幕里,与一具摇摇晃晃的身子打了个照面。
萧仲文打起几分精神来,警惕前方是个受伤的追兵,他本往一旁躲开些去,揉眼细瞧,发觉那人穿戴的正是自己的衣裳。
萧仲文回过神,大喜过望,他猛朝前跑去,跑到浑浑噩噩的余穆尧身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