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转变态度完全是临时起意,谢安没道理敢提前告诉父母,但仅仅一个晚上就说服谢裒上王家提亲,哪怕有她的信物也绝难办到。
不过她心里毕竟有底,无非暗自感慨盛名之下无虚士,反倒是王允之的反应让她觉得太过夸张。等到媒人走了之后,她向自家兄长取笑道:“阿兄先前还劝我答应,如今人家真的上门却一派悒悒,难不成是叶公好龙?”
王允之没理会她的调侃,声音犹带不甘:“议婚不比定情,先提出的握有主动,是我低估他了。”
议个婚而已,怎么搞的跟打仗似的。
王琅心里摇头,表面上还安抚道:“他说他想了四年,准备周全些也不奇怪。”
这下王允之直接瞪她了,他准备了可不止四年。
王琅有些莫名其妙,但她也知道自己肯定说错话了,很有求生欲地立刻低头,请求对方指点:“阿兄说怎么做,我听阿兄的。”
错不错可以再论,摆正态度最重要,这是王琅十余年哄人经验的心得之一。
见她如此,王允之的脸色果然好看了一些,点点头道:“我现在去找长豫,万一有什么变故你都先拖着,等我回来再说。”
王琅惊讶地睁大眼睛:“阿兄与长豫和好了?这是大事,值得设宴庆祝。”
王允之瞥她:“我跟长豫本来就没有过节,不存在和好。而且你今日之事才叫大事,就算我和他有过节,这时候也要放下成见一致对外。”
说完套上大氅出门,边走边系带结,一副行色匆匆。
王琅对着他的背影眨了眨眼,自己回到席位上坐下,边读书边等人。
她是结亲,不是结仇,如果从婚姻的一开始就相互猜忌彼此提防,那这婚还不如不要结。退一步说,以王家如今的权势地位,倘若谢家议婚的情形让她感到不满,她完全可以单方面中止婚姻,这就是所谓的一力降十会。
因着有这份底气在,当媒人没过多久就带着采择之礼回来时,她不仅没有丝毫焦虑,反而命令婢女打开箱子,颇有兴致地查看起里面的订婚礼物。
正所谓刑不上大夫,礼不下庶人。
按儒家理论,各阶级有各阶级适用的礼仪。她尚未恢复官身,谢安则是白身,但因为父兄都是高官,所以还需要遵从士大夫的婚嫁礼仪,即《士昏礼》所载的六礼:纳彩、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
魏晋之世丧乱多,礼崩乐坏,连续几代天子大婚都不行六礼,直到去年东晋局势基本安稳平静,现任天子纳杜氏为皇后,才让赫赫有名的华歆的曾孙,太常华恒探寻旧典,撰定皇室及诸侯王适用的六礼,士大夫家依然处于自行其是阶段,官方只用明文法律规定哪些物品不合身份不能使用,不限制必须遵从哪些步骤。
晋人重初婚,尤其当男女双方都是初次结婚,礼仪最多步骤最完整。
续弦再嫁可以简单,下完聘礼就能完婚,连媒人都不需要,初婚通常至少会有几个步骤:双方长辈亲笔书写婚书互换、找卜者合八字占卜良辰吉日、男方下聘礼、女方准备嫁妆、男方按约定时间把女方接回家完婚。
王允之故意刁难人拖延时间,向谢家索要订婚礼物,这在东晋算是稀罕物品,不仅王琅没见过,她嫂嫂荀蓁和谢家请的媒人也没见过,几个人看到王琅当场打开,都按捺不住好奇心往箱子里瞟。
于是王允之回来就看到一群人围观王琅开箱子,旁边还放了一只纯无杂色的白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