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在陷在自责里,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
“就是猜我为什么一直没有回云众,说我从小身体不好,长期受抑郁症影响,没有办法面对媒体之类的传闻。”
庄在恍然说:“我以为都是假的。”
“也不完全假,虽然没有夸张到长期受抑郁症影响,但也是因为我的性格问题,我爸爸一直纵容我去做任何我想做的事。”
此刻,庄在理解了。
让云嘉来经营集团事务,她未必做不好,她这样聪明通透,又从小在极优的环境中耳濡目染,为人处世,不会缺方法手段,论天资,就远远胜常人一大截。
但她会不快乐,再大的成就都不是她所追求的,也弥补不了与恶意周旋对她的损耗。
所以云松霖不忍心,即使被各种流言侵扰,他也不需要别人理解他的用心良苦,只要他的女儿活得健康快乐,就再无所求。
如今才有点明白云松霖办公室的禅宗十牛图里的诗偈是什么意思,众器为一金,万物为自己。
早几l年跟着黎辉应酬,没少见过各种各样的老板。
云松霖很不一样,能在某个行业里承上启下的人物,自然不缺魅力,也不止魅力,每次见云松霖,庄在总会想起云嘉,可能是父女之间的相似,生来高高在上偏偏心怀悲悯的人,的确很了不起
()。
那天在宠物别墅,小游告诉他,这个地方的由来。
云嘉刚上初中的时候,跟她的爸爸说,有人喜欢开宴会,招待来宾,那这个世界上,也可以有人想为这些无家可归的小猫小狗开宴会,招待它们。
有人要登月,有人要潜海,有那么多的聪明脑袋着急脱离地面去探索未知,时代需要大人物,但也总要有人去做一些微毫之事,而我愿意成为那样的人。
“后来我去国外读书,收到雪芝寄来的信,是通过基金会寄过来的,因为她读的是西点学校,很快就毕业了,基金会给一批福利院出来的孩子,办了一个特别成人礼,就是走向社会,回报社会之类的,她写了感谢信给我,说实话当时拿到有点不敢拆开。()”
在信里,她反复道歉,对不起不知道说了多少次,她说她从来没有讨厌过云嘉,当时的环境下,她实在太痛苦了,但那些伤害她的人却完全不忏悔、不愧疚,反而好好过着自己的日子,让她失去眼睛后,却以正常人的身份来嘲讽奚落她,这些人太坏了,坏到当她试图去分析这些坏的合理性就会跟着一起坏掉,现实让她无能为力,她不知道能怪谁。
只有云嘉是和她共情的。
云嘉可怜她,陪着她难过,看到有人也不好受,她好像就感觉自己的不幸终于有人负责,自己的痛苦有人记着,没有轻飘飘地被翻过去。
她太傻,过了这么久才走出来,才得以自愈,才明白云嘉是这个世界上对她最好的人,给她配义眼,找学校,一次次对她施以援手,一直在帮助她走到正常的生活里。
她的苦难本就是与云嘉无关的,但是她却用别人带给她的怨气戾气,毫不感恩地回馈云嘉。
被恶意推进泥泞里的人,却朝唯一一个对自己伸出援手的人恶语相向,与那些恶人何异?
信的末尾,她说自己那些年实在错得离谱,不求云嘉原谅,她已经拿到西点学校的毕业证,是自己选的专业,喜欢这一行,如今也从中找到了一点自己的价值,做了一盒喜饼附赠,愿云嘉这一生平安喜乐,遥寄深深的祝福。
当时还闹了一个笑话,因为基金会收到感谢信和礼物,要登记信息,然后才会统一安排寄出,时间耽搁太久了,堂堂人吃了两块,半夜拉肚子,跑来敲我的门,说会不会道歉是假,投毒是真,然后我们找饼盒,发现那盒喜饼都过期了。?()?[()”
但道歉没有过期。
云嘉甚至觉得很神奇,她小时候做过那么多心理干预,好像只是暂缓症状,长大后,她当然清楚地知道别人的不幸和自己没关系,但这个深受她喜欢的童年玩伴一生有残缺,她难免怜悯痛心,多少心理治疗也没用。
本质上来说,她也不需要治疗,她并没有认知障碍,分得清对错,不需要心理医生一遍遍疏导自己,将自己摘到远远旁观的角度来获得短效的轻松,她需要的是雪芝能够重新好好生活,那才是她心底真正期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