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宫野一郎,郭振山领着慧明和尚和三郎,回到书房,一言不发,虎着脸坐下,等待三郎今天的解释。倒是慧明和尚先沉不住气,突兀的一声喝斥:“小赤佬,你脊梁骨哪里去了?江上洲怎就养了你这样的忤逆子,跪下。”老和尚一半是训斥三郎,一半是做给郭振山看的,毕竟老和尚算是三郎长辈嘛。
三郎依言跪下,郭振山看着,也不吱声,老和尚是三郎的娘家人,女婿的长辈在施展权威,自己做丈人老头的,怎么个表示都不合适,只能沉默是金。
三郎跪着,心知这是老和尚借题发挥,在做戏。说道:“干爹,我没忘家仇不共戴天,宫野司令今天来,他现在拳头大,我只能虚与委蛇,他们有备,是算计好了来的。”
老和尚问:“你没忘家仇?没忘就好,你说,你今天这奴才是做给谁看的?”
三郎答道:“干爹,宫野司令不会善罢干甘休的,咱们避无可避,应该主动自保。”
老和尚道:“你引狼入室求自保,这个自保,不觉得是把大家往火坑里带吗?郭先生待你胜似亲生,这么大的家业被你用来做赌注,你忍心吗?你你你,你……”慧明和尚越说越激动,站起身,看样子要动手教训。
郭振山走到慧明身边,把他按回椅子上,笑着说:“好啦老和尚,告诉你,这月二十七号,是三郎和亲亲的好日子。按礼,你教训三郎,是你的家事,我不好插嘴。可三郎马上成我女婿了,这样跪在面前,好像有点不合时宜。再说了,咱俩也不先听听三郎怎么说,就这么武断,老和尚,威风抖足了就行了。”
郭振山洞悉老和尚的心思,给个台阶他下。
慧明和尚板着脸,对三郎说道:“起来吧,我这是皇帝不急太监急了,我也知道,你是在敷衍宫野一郎的,但也不至于称兄道弟攀亲眷啊。说说吧,转的又是什么鬼念头。”
三郎心道:俩人都是长辈,自持身份总要比我高一等,理应享受尊敬。今天他俩在宫野面前失了威严,现在宫野一走,这赶紧找补颜面,自己正是最好的开刀对象。唉!和宫野老鬼子套个近乎也罢了,还结个什么拜,还美谈,还佳话,现在被当成遮羞布使了,我还真不冤,自己是小辈,就当尽孝心吧!
想通了也就豁达了,说道:
“爸,干爹,我也没定主意。只是觉得,这世上最最讨厌的事情,就是贼惦记。宫野司令既然是惦记上了咱家,自然是不会轻易放弃。与其让他宫野予取予夺,还不如咱们主动点,弄些假象他瞧瞧。缓和了关系再说,毕竟他们表面上还是要中日亲善的。”
郭振山道:“说了,也等于没说,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咱们也只能黄泥罗卜,掐一段吃一段。三郎,与虎谋皮,你太不知深浅了。还有那个什么鸡鱼,你给宫野司令吃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三郎有些不好意思,说:“爸,是当年的嫩竹鸡,肉质嫩脆,早上小王英下套抓的。调料是龙梅做的,我又往里面加了点点大烟膏子,想不好吃都难。”
老和尚哈哈大笑,说:“小赤佬,亏你想得出来,哈哈哈……”
郭振山也微微而笑,他不可能像老和尚一样放肆,停了一下,又说:“三郎,你干爹这次来,是准备把茶山上的一百多溃兵,带去宜兴。婚事就在眼前,一是顾不上他们,二是人多眼杂,你对他们要掌握分寸了。”
三郎问:“干爹,你的庙都烧了,去了住哪儿?”
慧明和尚笑道:“庙没烧,干爹这是和宫野随口一说。住人嘛,离庙不远的花蛇洞,住个几百上千人没问题的。”
书房里三人正说话间,亲亲陪着郭夫人进来,和老和尚见礼。
老和尚忙起身,先念声“阿弥陀佛”后,眼光就在亲亲身上使劲打量,活脱就是个登徒子,哪还有半点法师的威仪?
半晌才说道:“我家三郎太好福气了,亲亲丫头就是画上下来的人,都传言象似敦煌壁画上的飞天仙女,我看还要美。亲家母,你潜心向佛,终于修来了善报,老和尚恭喜了。亲亲丫头,三郎几辈子修来的福气,这小滑头有你管着,我放心。”
郭夫人掩口微笑,奉承道:“亲家法师,别宠坏了小孩,往后还请您担待呢。刚才东洋人在,不方便过来。托亲家法师的吉言,大家同喜。三郎没了亲人,您以后就是他的长辈,小孩子不懂事,全仗您教导了。唉,亲家翁和亲家母如果在天有灵,看到儿女结婚成家,也该开心欣慰啦。”
郭夫人说着,眼睛含泪,亲亲说道:“娘,干爹难得来。干爹,亲亲给您请安了。”
亲亲的粉脸彤红彤红,更显娇嫩,羞答答给老和尚敬了茶。
老和尚笑道:“咱们的亲亲丫头,就是老天送的礼物啊!”
亲亲抿嘴一笑,退到郭夫人身边,郭夫人笑道:“亲家法师,您别把小孩子宠坏了……”
郭振山接住话说:“一会流泪,一会笑的,都去吧,我和亲家还有事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