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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节(第1页)

“惟元平元年六月丙寅,上官皇后曰:咨昌邑王贺:孝武皇帝懿德巍巍,光于四海,大行皇帝不永天年。朕惟王孝武皇帝世嫡皇孙,谦恭慈顺,在孺而勤,宜继大业。其审君汉国,允执其中,‘一人有庆,万民赖之’,皇帝其勉之哉!”

未央宫中万籁俱寂,唯有霍光宣告策命的声音高高扬起,如夔鼓雷鸣,威示天下。

在霍光背后,是富丽堂皇的先帝灵柩,正停在前殿中央的两楹之间。策命宣布完毕,他朝东面跪拜,又向刘贺跪奉皇帝印玺。

大将军一举一动、一颦一蹙,都被无数把目光看在眼里,所以大臣们细致地发现,他并未恭谨地保持低头,而是抬眼看向新任天子。而新天子在接过印玺后,也终于记得亲自扶大将军起身。这整日以来,大将军一直都是一副晦黯莫名的神情,直到这个时候,才终于破开一丝笑意。

有人觉得,这一幕标志着新一代皇朝真正开始。也有人认为,霍大将军在这种场合里从来只有谨慎、只有畏惧、只有惶恐,从来没有笑过。那是一个每天走路时,每一步落点都不会相差毫厘的人。那转瞬即逝的笑意,恐怕比博山蓬莱还难得一见。

刘贺把大将军扶起,按例走完余下流程,又发布了登皇帝位之后的第一个诰命:敕封上官皇后为皇太后,移居长乐宫。这诰命本身没什么,可终于可以名正言顺地开封取玺,这才是他真正关心的事情。

自秦以来,天子配置一套六玺:皇帝之玺、皇帝行玺、皇帝信玺、天子之玺、天子行玺、天子信玺。他也不拘谨,干脆“咔咔咔”全部打开。只见六颗玲珑精巧的螭虎钮玉玺分别窝在盒中,每颗都是最顶级的羊脂白玉,雕工极为细致,又匠心独运,每只不同的神情形态一眼即可分辨。

以前在昌邑国的时候,王国玺印是黄金橐驼钮,和皇帝形制差别甚大,而且黄金只有成色之分,而玉却有颜色、脂质、光泽、触感、形态等等诸多法度,很多门道只有过过眼、上过手,才能明白。所以他把玉玺捻在指间看了、摩了、盘了好一阵子,才终于肯用印。用完也没放回盒子,而是直接揣进衣带当中。

那时候大将军已经退下阼阶,所以能看清皇帝动作的除了中常侍、符玺郎等内官,就只有受封的上官皇后。这个新皇帝,越发让这位十五岁的太后搞不明白了:先是在太子礼后突然问了一句惊人之语,转头却像是把她的告诫听了进去;说是听进去了,可怪异行为还是一点儿也不少。她悄悄揉了揉脑袋,只觉得这一天光怪陆离,好不容易几年来修成心头一湖死水,转眼又变得风雨飘摇。

等一切仪式终于结束,文武百官伏地跪拜,高呼万岁,又像潮水般四下退去。孝事为大,他们还得再次释冕反丧,重新戴白帻、披缞服,持续多天。新皇帝收拾停当,左右看不见龚遂、王吉,倒是那些昌邑国的魍魉小鬼们早已在阶下蠢蠢欲动,不知道又准备在夜里闹些什么异事。刘贺已经想好了,这几天夜里容不得他们放肆——他有很多器物着急着想看、很多事情着急着要做,只靠朝廷大臣们是不够的,还得用他们。

皇帝沉浸在思考中,并没有留意到上官皇太后抬手想叫住他,却又收了回去。

上官想提醒一句:怎么不去拜谒高庙?可一座名为“大将军”的大山仍然牢牢将她困压住,让她不敢多发一言、多行一事。直到这漫长的一日终于沉沉结束,也没有人向刘贺提醒一句:他还只当了半截皇帝。

作者的话

雷克斯

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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补充说说上官。刘贺是中国历史上第一位废帝,而上官则是历史上年纪最小的皇后(岁),皇太后(岁),太皇太后(岁),历史上每一段奇事的背后,都有着海量的巧合。刘贺有着大起大落的流星命,上官却是个岁月漫长的弃置身,两个人在长安这一段短暂的交集,让我忍不住想写一写。另外,文中出现的两个女子都没有全名,这是历史的局限,但不代表她们没有性格和选择。

第六章青铜蒸馏器(阳篇)

——公元年·建安六年——在多年前的宴会上,宾客们酒酣饭饱,有美人和歌,壮士剑舞。一个校尉盯着美人看痴了,一边呼出粘稠浓重的酒气,一边将整个上半身俯压在案上,两只手向人伸将出去,推翻案上一片酒盏食具。两个杯子一骨碌先后坠落,眼看就要摔在地上。一身影忽如灵驹闪过,手一抄,将半空中的一只杯子放回桌上;再一抄,另一只仍离地一寸,也被稳稳捏在指间。前后动作合在一起也只在电光石火之间,要不是刘基正好看着,也不相信他像炫技似的故意分了两步。太史慈将第二只杯子也放回案上,再单手一抓、一提,将那校尉的上半身提溜起来,又扶他像泥塑一样四平八稳坐好。但他只挺直了半刻,就向后轰然倒去,不省人事。咣!同样的事情,在另一个夜晚再次发生。但这次,太史慈只接住了一只杯子,另一只掉在地上,又弹起,滚出很远。笨拙的小卒连声求饶,而太史慈只是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就让他退了下去。在军帐的八个角上,各放了一树连枝油灯,底盘落地,灯柱约有半人高,上下错落,分出五到六枝灯盘。八树灯火,照得帐内亮如白昼,又将阴影削得淡薄,还照出军营主人一张刀刻斧凿的脸,剑眉、深目、鹰鼻,但脸上瘦削得有点凹陷,眼底也浅浅泛一圈黑影。刘基想,他似乎比从前老了一些。太史慈回过身,亲自坐在帐中间的几个铜炉旁边,用铁签翻一翻火炭,又拿长勺舀了舀鼎中熬煮的食物。军帐里没有什么旁人,除了一名程姓的参军,就是吕蒙、吕典、刘基几个,小卒布置好东西就都退下了。太史慈行止简易,自己操弄锅鼎,其他人也都放松,帐里只听见浅浅的汩汩的汤汁在沸腾。历经多日,终于见到建昌都尉,可刘基心里却突然多了很多疑问:为什么龚瑛会跑到山越当中?为什么太史慈和龚瑛两人形同仇雠?为什么龚瑛说太史慈病了?重重疑窦,让眼前这位故人,忽然变得有一点陌生。这边心头暗涌翻覆,而另一边,故人还在安静地料理食物。一缕缕香气如雾卷起,裹着太史慈的话:“枚乘在名赋《七…

——公元年·建安六年——

在多年前的宴会上,宾客们酒酣饭饱,有美人和歌,壮士剑舞。一个校尉盯着美人看痴了,一边呼出粘稠浓重的酒气,一边将整个上半身俯压在案上,两只手向人伸将出去,推翻案上一片酒盏食具。两个杯子一骨碌先后坠落,眼看就要摔在地上。一身影忽如灵驹闪过,手一抄,将半空中的一只杯子放回桌上;再一抄,另一只仍离地一寸,也被稳稳捏在指间。前后动作合在一起也只在电光石火之间,要不是刘基正好看着,也不相信他像炫技似的故意分了两步。太史慈将第二只杯子也放回案上,再单手一抓、一提,将那校尉的上半身提溜起来,又扶他像泥塑一样四平八稳坐好。但他只挺直了半刻,就向后轰然倒去,不省人事。

咣!

同样的事情,在另一个夜晚再次发生。但这次,太史慈只接住了一只杯子,另一只掉在地上,又弹起,滚出很远。

笨拙的小卒连声求饶,而太史慈只是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就让他退了下去。

在军帐的八个角上,各放了一树连枝油灯,底盘落地,灯柱约有半人高,上下错落,分出五到六枝灯盘。八树灯火,照得帐内亮如白昼,又将阴影削得淡薄,还照出军营主人一张刀刻斧凿的脸,剑眉、深目、鹰鼻,但脸上瘦削得有点凹陷,眼底也浅浅泛一圈黑影。刘基想,他似乎比从前老了一些。

太史慈回过身,亲自坐在帐中间的几个铜炉旁边,用铁签翻一翻火炭,又拿长勺舀了舀鼎中熬煮的食物。军帐里没有什么旁人,除了一名程姓的参军,就是吕蒙、吕典、刘基几个,小卒布置好东西就都退下了。太史慈行止简易,自己操弄锅鼎,其他人也都放松,帐里只听见浅浅的汩汩的汤汁在沸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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