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若被什么猛地钉住,一下停步。
裴萧元注视着皇帝背影,继续说道:“臣斗胆进言一句,公主如今或许还不大愿意回宫认回陛下。”
如同刺破了一个巨大的蚂蜂窝,只见皇帝猛地转身,方才面上流露出的所有的激动和欢欣皆消失不见。他双目盯着裴萧元,用一种叫人惊怖的语气,森森地问:“你在说什么?”
“如陛下所知,她早就入京了。如果愿意,怎会等到现在还不告知陛下她是谁人。”
裴萧元用克制而不失恭敬的语气,说道。
随了他的应对,皇帝的面容微微扭曲,立在原地,一动不动。
半晌,殿内再无别的动静,只剩皇帝那越来越粗重的呼吸声。
裴萧元依旧跪地,等待着来自皇帝的雷霆之怒。
“你昨夜带她出城去往城西,到底去了哪里?”
突然,皇帝发问。
裴萧元未应,也无须他再应什么,一阵恍然之色迅速掠过皇帝那双惊虑不定的眼,“难道你是带她去了昭德陵?”
裴萧元向他叩首,以此默认。
皇帝脸色煞白,死死盯着他,声音在发抖:“你这裴家的小鬼!昨夜你四更拐了她出宫,就是要她跟朕作对,是不是?她是朕的亲女!你隐瞒朕这许久也就罢了,竟还敢背着朕如此行事!朕,朕——”
皇帝浑身也跟着声音发抖起来,左右张望,上去,也不顾自己烫手,一把抄起近前一只正焖着熏香的鎏金白铜小香炉,朝裴萧元砸了过来。香炉一耳正砸中裴萧元的一侧额角,随即弹落在地,骨碌碌地滚开,内中那燃得正旺的炭火连同香球撒了一地。
裴萧元登时也脑门豁口,肉破血流。
他的面容却不见慌张,甚至,连眼都未多眨一下,道:“陛下既召臣来问话,臣便最后再进一言。恳请陛下容臣说完。”
他朝皇帝再一次地恭敬叩首。
“公主对陛下拳拳满怀,心若明月。但她为何不愿回宫归位,陛下当比臣更清楚。臣罪该万死,然,恳请陛下,无论如何,勿对公主威逼过甚。”
他在入宫之前,已是更换官袍。此刻说完,自地上站起身,自己解下腰间金带,又脱去绯色官袍,最后,除了官帽,将一套衣物整齐叠放于地,身上只剩白色衩衣,立在殿中。
皇帝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声若龙象:“来人!”
杨在恩早就听到殿内声音,方才更是被那香炉落地的异动给惊得走了进来,此时疾步奔入,见裴萧元额头血流不止,瞬间将身上衩衣的衣襟染红一片,不禁心惊肉跳。
“把这个目无尊长、欺君罔上的逆臣投入大狱!”
“没朕的许可,谁也不许见。”
皇帝嘶哑着声,自胸中挤出似的,最后说出了这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