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朔有了小厮元宝照顾起居,生活好了许多。
他将画纸铺在院中树下,闲适地作画。
身上仍穿着上次见韶声的那件青衫。
韶声刚下马车,进了门,便看见这一幕。
她却又红了眼眶。
韶声记起上回,齐朔也是穿着这件青衫,倚靠在窗前。在她看来,他强撑着挺直了脊背,落魄却是怎么都掩不住。
他怎么敢!他不是罪臣之后,死里逃生吗?他怎么敢过得这么好!
愤怒使她口不择言:“还有心思在这里作画?你自诩聪明,就没想过,我养不了你几天了?你这样一个已死之人,不自寻后路,还在这里作画?”
韶声将齐朔的画作,连同石桌上的笔墨,一把统统推到了地上。
砚台上残留着不少未干的青墨,摔到地上,溅出来,洒得二人衣摆上,到处是墨渍。
齐朔的脸上,也沾上了几颗细小的墨点。
他用帕子细细地擦过,这才起身,微微蹙起眉头:“小姐这是何意?”
韶声突然的发作,令他不悦。但他除了皱眉,美貌的脸上只是一副疏离有礼的样子,没有什么别的表示,称得上十分克制。
“你不是聪明吗?不是什么都知道吗?你怎么不知道我要出阁了,嫁给我父亲的同窗,吏部的要员?等我出嫁了,你早晚被朝廷发现!”韶声大吼。声音里,已经带上了沙哑的哭腔。
齐朔捡起地上的纸笔:“是令尊为你许的人家?年长些的男子大多稳重,确实更合适你。”
面容露出几分认真,显出一种冰冷锋利的美丽来。
什么年长的人更适合?他分明是说,她只配嫁给老头子!
话语如同尖刀一般,深深戳在韶声原先的伤口上,将里面尚未愈合的血肉,全都翻搅起来。
韶声已经无力反驳他了。
他瞧不上自己,甚至不觉得有别的年轻郎君瞧得上自己。
遇见何泽生的情形,虽当时二人并未如何深入交谈,但仍像走马灯一样不断闪回在她的脑海中。
不过区区几句寒暄,她就知道了何公子对她好!
她却没机会嫁给何公子了!世道怎么这样不公!
韶声心中又浮现梅允慈激她说的话,说她还未识男女欢情,便给要老头子守着了,又说像她这样的蠢人,不管嫁给谁,都不讨喜,在此事上都会敷衍她。没人会对她好,没人爱她,没人亲近她,自然没人能予她鱼水之乐。
如何不能?
她看过紫瑛从书局买错的春宫图册,已经知道了什么是男女欢情。
她不能嫁给对她好的何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