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子清接过书信,只见信封上写着:“面呈:楚兄亲启。”字样,不觉问道:“傅公子呢?”店伙道:“傅公子说有急事,天还未亮,就已经走了。”楚子清心中暗自觉得奇怪,昨晚他并末向自己提起,何以走的这般匆促?一面点头道:“好。”店伙陪笑道:“傅公子留下了一头牲口,备楚爷乘坐,就在店外伺候。”楚子清又点了点头。
店伙巴结的道:“楚爷如果没有什么吩咐,小的给楚爷去打脸水。”楚子清又点点头,就回身进房,随手撕开封口,抽出一张信笺。首先映入眼帘的竟是一笔娟秀的字体,写道:“书奉子清吾兄赐鉴:萍水订交,快慰生平,兄实小弟一生中唯一知己,惟弟因事,五鼓即行,未忍扰兄清梦,仁立门前,依依者久之。今日一别,末何时,方得与兄把晤也。兄去热河,如镖局中未能得展长才,弟与当地都统,谊属世交,特备介函一通,兄不妨一试。留劣马一匹,金五十两,非敢言赠,聊壮行色耳。临书依依,不胜别绪离愁,奈何?诸维珍摄,小弟傅格非顿首拜上。”这封信写得情文并茂,别情婉约。
楚子清看完这封信,暗暗忖道:“他和热河都统,谊属世交,他莫非是旗人?”只是字体娟秀,似乎不是男人,而且昨天也有可疑之处,可是又看不出什么可疑的地方。再看信封内,果然折着另一个封信,上面写着:“面陈傅都统亲启”这口气不太客气,再看信封并末封口。楚子清愈觉惊疑,顺手取出信笺,只见上面写了寥寥几字,那是:“兹介敝友楚兄子清前来,务希妥为照料,感同身受。”下盖了一颗小小朱铃,仔细一看,果然是两个满字。这封信,和他写给自己的一比,一封文字之中,流露出无限友情,一封字行之间,却似上司对下属的口气。傅格非,他会是谁呢?
正好店伙送来脸水,楚子清依然把信笺折好,收入怀中,盟洗完毕,吃过早点,就朝外行去。店帐不用说,傅格非早已会过了,店外,果见一名夥计,牵着那匹青鬃马,在那里伺候。看到楚子清,立即哈着腰道:“楚爷请上马。”鞍头果然挂着一个沉甸甸的紫色小包裹,正是昨晚那个为首的蒙面强盗打开来过的五十两赤金,难怪店伙一直牵着马在伺候。楚子清虽觉受之有愧,但也只好受了。当下随手取下一锭碎银,赏给店伙,就跨上马鞍,策马而去。
承德府,旧称热河,濒热河西岸,为一秀丽的山城。清康熙四十二年,建“避暑山庄”于此,亦称热河行宫,建筑雄丽,极湖山亭台之胜。承德虽是一个山城,却是府会所在,不,皇帝老儿避暑和木兰秋狩的地方。市容繁华,纵然比不上京都,也不输各地省会。尤其这里是汉、满、蒙、回、藏各族的人都有,在街上熙攘往来,服饰语言各殊,却能相处融洽,各做各的买卖,互不相干,也没有半点歧视。这座城,就像五种民族的大杂院,这种情形,更非内地各省所能看到。
整座承德府城,要算西门大街上最为热闹,商肆相比,茶楼,酒馆,三步五步,就有一家,这是因为这里是出古北口第一个大城市,往来的商贾旅客,都要在此歇脚打尖,市面自然就越来越繁荣了。西门大街上,有一个小横街,叫做探花坊。据说从前出过一个探花,街口还竖立着一座石牌坊,但如今大家都不叫它探花坊,改称客栈胡同了。那是因为这条小横街上都是客栈,如果有不知道路的人,问某某客栈在哪里,人家就会指指小横街说:“客栈就在那胡同里。”于是客栈胡同就这样出了名。
客栈胡同,客栈少说也有家之多,其中以东昇栈的规模最大,七间门面,有几进深,不但房间好,招待好,前面一座金碧辉煌的东昇厅酒菜更好。就算不是住店的客人,也要上这里来小酌一番。如果说全城是西门最热闹,那么客栈胡同,是西门最热闹的所在了。客栈胡同家客栈,据说要东昇栈客满了,才轮得到其他客栈,但其他的几家,也天天客满。同行自然也嫉妒它,但东昇客栈的老板,长袖善舞,来头不小,不但在热河地面上吃得开,在官场中也兜得转。诸如热河都统衙门,道台衙门和行宫侍卫营,都有交情,据说连京城里,都有扎硬后台。
照说,这样一位财势渲赫的人物,应该是热河城里家喻户晓、尽人皆知的人了,但说来奇怪、连东昇客栈的人,除了只知道他们老板姓干,旁的就一无所知。干老板好像是神秘人物,当然也很少有人能够看到他。于是有人猜测,东昇客栈是京里某一权相开的,所谓干老板,只是他家里的一名家奴而已。这当然是猜测而已,谁也不能证实。
这天的午牌时光,东昇客栈门前来了一位紫脸汉子,看他年纪,约莫二十三四,身上穿一件蓝布长衫,已经洗得快发白了,但他骑的一匹青鬃马,却是相当神骏,一望而知是一个江湖人。门口的小厮接过马匹,一名店伙就迎了上来,含笑道:“客官要住店,还是打尖休息?”紫脸汉子道:“住店。”店伙连连拾手道:“客官请进。”紫脸汉子跨进店堂,那店伙又道:“客官要上房,还是要普通房间?”紫脸汉子道:“上房。”店伙听说他要住上房,脸上笑意更深,躬身应“是”一面陪笑说道:“客官尊姓大名,从哪里来的?”紫脸汉子怫然道:“住店还要报姓名来历么?”店伙连忙陪笑道:“客官莫要误会,这是官府昨晚出的告示,凡是住店的往来旅客,都得填写姓名来处,每逢秋狩时候,都是如此,老客人都知道,客官大概还是第一次到热河来吧?”“原来如此。”紫脸汉子神色释然,接着道:“好,在下楚子清,从江南来,这样够了吧?”店伙陪笑道:“你老好说,这是官样文章,大家应付应付罢了,你老请随小的来。”说完,领着楚子清朝上房行去。东昇栈的上房,当真称得上等房间,地方宽敞,窗明几净,陈设雅洁,榻上被褥全新。
店伙陪笑道:“这房间客官还满意么?”楚子清点点头,举步跨了进去。
店伙立即沏了一壶香茗送来,一面伺候着道:“客官还有什么吩咐么?”楚子清一面喝了口茶,摇头道:“没有了。”店伙退出,随手带上了房门。
楚子清在榻上躺了一会,然后开门出去,缓步走入东昇楼,点过酒菜,吃了午餐,才向柜上问了吉祥街的走法,飘然出门而去。吉祥街已经快要接近小南门,地方比较清静,除了一家书肆和一家杂货铺之外,整条街上就没有第三家铺子。楚子清原是打听好了来的,自然并不意外,他在街上故意装作来回找寻模样,最后才缓步跨进书肆,朝店中一位掌柜模样的老者拱拱手道:“老丈请了。”那老者正在门口一张藤椅上吸着旱烟,抬眼望望楚子清,才含笑道:“相公要买什么书?”楚子清道:“在下不是买书来的,在下想请问老丈一声,这条街上,有一家镇远镖局,不知搬到哪里去了?”那老丈又望了他一眼,说道:“客官大概刚到热河来的吧?镇远镖局已经收歇了。”楚子清微感错愕地道:“镇远镖局已经收歇?”那老者道:“这是两个月以前的事了,老镖头楚长庆过世之后,镖局就收歇了。”虎鞭龙爪楚长庆,在北五省算得是一位响当当的人物,镇远镖局的龙虎旗远走关外,三十年来,从未出过一点漏子。
楚子清脸上有些失望神色,拱拱手道:“多谢老丈。”回身朝外行去。
一连两天,楚子清住在客栈里,闲着无事,就往街上到处逛逛。这是第三天午后,他回到客栈,一进门,就见一名夥计迎着陪笑道:“楚爷,上午有一位任爷,前来找你,小的回说你老出去了,那任爷说,下午再来楚子清觉得奇怪,自己在热河并无熟人,更没有姓任的朋友,当下问道:“他有没有说他叫什么名字?”店伙道:“没有,那位任爷只说是你老的朋友。”楚子清沉吟道:“奇怪,在下这里并无姓任的朋友。”店伙陪笑道:“也许你老忘了,好在他说下午还会来呢。”楚子清漫应了一声,就缓步回房。店伙替他沏了一壶热茶送上,才行退出。楚子清不知这姓任的是什么人,他找自,己又有何事,随手倒了一盘茶,刚在窗下坐下。只听门上有人轻轻叩了两下,房门启处,那店伙探进头来,含笑道:“楚爷,那位任爷又来看你老了。”楚子清站起身,就听门口店伙的声音道:“任爷,你请。”接着就见一个身穿蓝缎长袍,年纪五旬左右的人,缓步从门外走入,楚子清只觉和他素不相识,但人家既然走了进来,不得不拱手肃客。蓝袍老者不待楚子清开口,就呵呵一笑,拱手道:“这位大概就是楚大侠了?”楚子清道:“在下正是楚子清。”蓝袍老者笑道:“兄弟任紫贵,上午趋遏未值,敝东翁慕贤若渴,午饭甫毕,又敦促兄弟前来,这回总算遇上楚大侠了。哈哈,见面胜如闻名,得瞻芝宇,真乃快慰生平。”楚子清看他满脸堆笑,满口恭维之言,心头更觉纳闷,慌忙抱拳道:“任老丈过奖了,上午在下有事外出,蒙枉驾见访,未能迎逐,深以为歉。任老丈快请坐了再说。”说罢,连连抬手。
两人在窗前分宾主落座,楚子清倒了一盏茶,道:“任老丈请用茶。”任紫贵双手接过,堆着笑道:“不敢,不敢。”楚子清道:“任老丈枉顾必有见教。”任紫贵轻咳一声道:“兄弟在都统府忝掌文椟,奉敝翁之命,特来向楚大侠致候。”原来他是都统衙门的师爷。
楚子清肃然道:“原来任老丈是督署文案夫子,在下失敬之至。”任紫贵大笑道:“楚大侠这么说,那就见外了。敝东翁昨晚接到福邸来函,才知楚大侠已经到了热河,今日一早,就要兄弟前来促驾。热河虽是小地方,但楚大侠到了这里,就是敝东翁的贵宾,说什么也不该住在客栈里了。”楚子清心里已经有些明白,所谓福邸来函,准是傅格非写来的无疑,一面连忙拱手道:“任老夫子言重,在下前来热河,原是投奔一位世叔而来,些许私事,怎敢有渎都统大人?”任紫贵道:“福邱信上已经说得很清楚,楚大侠有一位世交在热河开设镖局,曾邀楚大侠相助,因此不愿在京供职,是欲全令大人和令世叔的交谊。但以楚大侠一身所学,如果忍令终老江湖,实在太可惜了。函中谆谆嘱咐敝东翁,务必延揽英才,兄弟来的时候,敝东翁已在花厅仁候,渴欲和楚大侠一晤,楚大侠此时就动身如何?”楚子清踌躇的道“在下一介武夫”任紫贵没待他说完,笑道:“楚大侠又来了,敞东翁是福郧的旧属,楚大侠是福邸交下来的人,原是一家人,再说这些话,就生分了。”说到这里,已经站了起来,笑道:“楚大侠,咱们走吧,别让敝东翁等急了。”楚子清经他一再敦促,只得跟着站起,说道:“任老夫子这么说了,在下恭敬不如从命。”任紫贵呵呵一笑道:“楚大侠又客气了,哈哈,说真的,不知怎么回事儿,咱们虽然第一次见面,多谈了也不过几句话,兄弟就觉得跟楚大侠一见如故,十分投缘。”楚子清道:“这是老夫子看得起在下,以后还要老夫子多多关照。”“好说,好说。”任紫贵脸有喜色,连连笑道:“咱们一见如故,今后应该互相关照才是。”说到这里。忽然哦了一声,又道:“楚大侠这老夫子的称呼,兄弟愧不敢当,咱们一见如故,又这么投缘,兄弟痴长你楚大侠几岁,这样罢,你瞧得起兄弟的话,就叫我一声老哥哥,我称你一声老弟,不知楚大侠意下如何?”楚子清道:“老哥哥厚爱,在下敢不从命?”任紫贵更是欣喜,一把抓住楚子清的手,说道:“就凭你老弟这句话,我这老哥哥是做定了。”两人边说边走,出了店门,只见一名戈什哈站在门前,牵着马在伺候。店中小二一见楚子清和任紫贵一齐走出,也立即替他牵来了青鬃马。
任紫贵由戈什哈扶上马鞍,等楚于清上了马,在马上拱拱手道:“楚老弟,老哥哥替你带路。”说罢,挥了挥手。戈什哈牵着马匹先走,楚子清跟在他马后而行。
他们一路沿着大街朝南行驶,走了不过盏茶工夫,便已抵达都统府。但见大门前高大的旗杆上,高悬着帅旗,阶上挺立八名戈什哈,挂着绿鲨皮腰刀,看去好不威武。两人下马之后,任紫贵抬手肃客,领着他从右首边门而入。几名戈什哈眼看任师爷对—个连身上蓝布长衫都快要洗得发白的少年如此敬重,心里都暗暗纳罕不止。
进入边门,是一条长廊,通向二门,门前站着两名戈什哈,看到任紫贵,一齐立正行礼。任紫贵连头也没点一下,领着楚子清直往里行,经过签押房,再折入一条“之”字朱栏的长廊。廓外花木扶疏,廊檐下挂着几只鸟笼,使人觉得有鸟语花香之感。
任紫贵边走边道:“督帅此刻大概在书房中了,老哥哥带你到书房里去。”楚子清低声问道:“老哥哥,在下直到此时,还不知道督帅姓氏名讳呢。”任紫贵低声道:“督帅姓傅,和福邸同宗,印讳敏泰。”接着说道:“督帅是在书房里批阅公事,这是机要所在,但也可免去许多官场礼数。平日很难得在这里见客,这是没把你老弟当外人看。”楚子清道:“这是督帅厚爱。”说话之间,已经走到书房前面,但见一片花圃前面,一排五橡精舍,画栋雕梁,十分富丽。此刻湘帘低垂,静得不闻一点声音。四扇雕花落地长门,左右也站着两名戈什哈。任紫贵走近门前,脚下一停,低声道:“老弟请稍待,老哥哥向督帅报个信。”说到这里,身子不由的直了直,然后轻咳一声,朝里躬躬身道:“属下任紫费陪同楚子清晋见督帅。”话声方落,只见一名青衣长随疾趋而出,朝两人打了个揖,说道:“大人有请。”任紫贵连忙一抬手道:“楚老弟请。”楚子清道:“在下初来,还是老哥请先。”任紫贵微微一笑道:“督帅为人很随和,老弟不用太拘束。”说完,领着楚子清朝里行去。进门,是一间摆设精致、十分宽敞的大客室,里首是一道雕花月洞门,才是书房。
这时正有一个浓眉鹞目、面貌白哲的老者,缓步从门中走出,此人不用说,就是傅都统无疑!他身上虽然只穿了—袭便服,但只要看他那副大模大样的神气,确有几分逼人的威仪。任紫贵谎忙躬躬身,指着楚子清道:“禀大人,这位就是楚子清壮士。”楚子清跟着作了个长揖,道:“草民楚子清见过督帅大人。”博都统一双鹞目,朝楚子清上下打量了一眼,白哲的脸上飞绽起一丝笑容,点点头,拍手道:“楚壮士不可多礼,请坐。”随着话声,己踱到上首一张锦披靠椅上坐了下来。
楚子清欠身道:“大人面前,草民怎敢”傅都统没待他说下去,就道:“楚壮士不用客气,这是老夫书房,老夫也不喜俗礼,只管请坐。”任紫贵在旁道:“是啊,督帅大人最是随和,楚壮士请坐了好说话。”楚子清谢了坐,才在傅都统下首的一张椅子坐下。
傅都统治目道:“紫贵,你也坐下来。”任紫贵应了声“是”就在楚子清下首落座。长随替两人送上细瓷茗碗,立即垂手退去。
傅都统目光一拾,伸手模着他两撇胡子,含笑道:“老夫昨晚接到福邸来函,才知楚壮士已经到了热河,据送信的张保说,楚壮士此次是来看在热河开设镖局的一位令世叔来的?”楚子清忙道:“是的。”傅都统又道:“楚壮士令世叔,是哪一家镖局?”楚子清欠身道:“回督帅,草民世叔,在热河开设镇远漂局。”傅都统“哦”了一声道:“你说的是虎鞭龙爪楚长庆。”他回过头去,朝任紫贵道:“楚老镖头好像替咱们衙门里当过差。”任紫贵连忙欠身道:“是,是,镇远镖局护送过两次贡品,是楚老镖头亲自去吉楚接过来的。”傅都统从鼻孔里轻轻“哦”了一声,又转过脸来,朝楚子清道:“老夫对楚老镖头还有些印象,他是楚壮士一族的?”楚子清道:“不,他和先父只是道义之交。”傅都统道:“你打算在他镖局里做事?”楚子清道:“今年五月间,他曾捎信给草民,要草民到热河来,但前天草民找到吉祥街去,镖局已经收歇了,据说楚镖头在两个月前逝世,举家迁回原籍去了。”傅都统摸摸他的八字胡子,问道:“福邸格格特地要张保赶来,向老夫极力推荐楚壮士,就是因为楚壮士一身所学,终老江湖,未免可惜。如今镇远镖局既已收歇,楚壮士不妨在老夫衙门中暂住,容老夫查查,哪里有较好的缺,自会给楚壮士安排。”“福邸格格”这几个字钻进楚子清的耳朵,不觉一怔。他听他们口中一再提到“福邸”根本不知“福邸”是谁?格格是满语公主或郡主之称,傅格非他不错,他姓傅,名字中故意用一个“格”字,明明就是格格了。楚子清的脸有些红了,一时竟然答不上话去。任紫贵看他没有向督帅致谢,心头暗暗替他着急。
傅都统却望着楚子清微微一笑道:“老夫曾听张保说,格格还写了一封亲笔函要楚壮士来找老夫,若是换一个热中名利的人,不待老夫去请,早就来找老夫了。只此一点,足见楚壮士敝履功名,更是难得。”人家已经说出来了,楚子清不得不把傅格非的信拿出来,他显得有些尴尬,嗫嚅说道:“草民是因那位世叔既已逝世,此地举目无亲,不想再作淹留,故而不曾晋遏督帅投书。”说着双手呈上书信。
他虽然猜到傅格非可能就是傅都统口中的福邸格格,但在没有确实以前,他不敢说傅格非,也不敢提格格二字,这话说得很技巧。博都统接过书信,呵呵笑道:“这是诸诸亮荐庞统,不是老夫问你,还不肯拿出来呢。”满人大员中,许多人都熟读“三国演义”就自诩为有经世之才了。楚子清连说“不敢”
傅都统已经抽出一张信笺,只看了一眼,就朝任紫贵芜尔笑道:“昨晚张保送来的那封信,说得虽然恳切,老夫认得那是华师爷的笔迹,这才是格格的亲笔函。她小的时候时常爬在老夫背上当马骑,这笔字,老夫一眼就看得出来。”他以格格把他当马骑为荣,那正显示出他是福邸的老人。随着话声,随手把信笺朝任紫贵面前递去,接着说道:“紫贵,你替老夫想想看,把楚老弟安插到哪里最恰当?这是格格交下来的,你可替老夫多用点心。”他忽然改口了“楚壮士”变成“楚老弟”这是因为傅格非的信上称呼“敝友楚兄子清”口气对楚子清十分客气,他自然要拉近关系。
任紫贵恭敬地双手接过信笺,口中连声应“是”看过信笺,一手捻着几根苍须,沉吟了下,才欠身道:“属下有个主意,不知督帅意下如何?”傅都统道:“你说来老夫听听。”任紫贵道:“咱们衙门里不但没有空缺,就是有,也职位较卑,委屈了楚壮士”傅都统微晒道:“热河城里,还有高过咱们这里的职位么?”任紫贵陪笑道:“这是督帅一人的爵位高,就是行宫里的统带,也不过挂了副都统衔。下属之意,如把楚壮士调到行宫侍卫营去,第一,那不是地方机关,见官大一级,职位清高,在宫里当差,名声也好听。第二,除了每年皇上避暑和木兰秋狩,平日很少有事,岂不强过在咱们衙门里当差?而且督帅对福邸格格,也有了交待。”傅都统连连点点头,笑道:“这主意不错,老夫倒是没有想到。”接着问道:“行宫有缺?”任紫贵道:“东西两营,各有三个队,每队各有大领班一人,二领班一人,每队三班,各有领班一人”傅都统一挥手道:“你去查查,有没有大领班、二领班出缺的?就要戚统带派一个给楚老弟,说是福邸交代的好了。”任紫贵慌忙凑着道:“大人今晚不是要替楚壮士接风么,下属之意,顺便着人去把戚统带请来,督帅当面交待,不是更好么?”他这是趁风使帆,对楚子清算是送足了人情。
都统额首道:“你这就打发人去请戚统带来一趟好了。”任紫贵应了声“是”起身往外行去。
楚子清惶恐地欠欠身道:“督帅厚爱,草民但求一枝栖身,职位如果太高了,恐难服众。”傅都统摸着胡子,笑道:“楚老弟只管放心,别说福邸交代下来的事,就是老夫派的人,谁敢不服?此事老夫自有安排。”楚子情感激地欠身道:“督帅成全之恩,草民没齿不忘。”傅都统笑道:“福邸多罗格格,不但是成亲王的义女,而且还是东宫侍读女官,老弟有格格替你说话,还怕不飞黄腾达?哈哈,老夫是福邸出来的,现在老弟也算是福邸的人了,老夫不提拔自己人,还提拔谁?”现在,楚子清才听出来,他门中的“福邸”是指的福邸王府,难怪声势有这般显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