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斗柜中翻出条薄褥子,拿到院子里抖了抖,混着霉味的尘土袭来,他弓身打了个好几个喷嚏。以往这样腌臜的东西,府里下人断然送不到面前来,但当下这般境地,容不得挑剔。
抖落干净的薄褥子被铺在了硬邦邦的板床上,他扶着满崽小心翼翼地躺下。
满崽受了伤又淋了雨,这会儿像个火球似的,烧得浑身滚烫。他在床边坐了一会儿,回忆起刚刚在院中看到有生火的炉子,便起身出门寻了些稍稍干爽的柴火,回屋中把炉子升起来。
那群人能留他二人在村里住一宿已然是让步,必不会想到拿些吃食过来,他们得靠自己。
等待水开的功夫,他撕下衣角的碎布,濡湿了冰凉的井水,覆在满崽的额前。
突如其来的凉意让睡梦中的人挣扎起来,扑在半空中乱抓的手被扣进掌心里,满崽缓缓睁开眼眸,“季哥哥。”
即便是在病中,他也没能忘了二人临时的身份。
“我在呢,你且再忍一忍,待退了烧就好了。”季子彧眉心紧皱,落在他身上的眸光温柔得几乎能滴出水来。
满崽脸颊一阵发烫,他不自在地别开视线,只觉得被扣住的手无端燃起一片燎原,“你莫要拿哄祈安和大福的语气,同我说话。”他干巴巴地嗔怪了一句,好似刻意在隐藏什么。
“好。”季子彧眼眸微弯,口头上应着,说话的语调还是温和得不像话。
满崽甚少见他这幅模样,心里总有点别扭劲儿作祟,扫了一眼四周后,生硬地岔开了话题,“我觉得这地方甚是奇怪。”
“的确。”季子彧应和,“过来路上,我瞧过李大牛和庄生走路的步伐,应都是会些拳脚功夫的练家子。”
尽管这两人竭力地假装自己是庄稼户,但手上的厚茧骗不了人,那是常年握刀拉弓留下的痕迹。不仅如此,他还发现方才冒出来的那几个汉子,言行举止,打眼来看都是训练有素的守军,只是不知道谁在城郊的深山里养了这么多人,更不晓得这些人,和他们跟踪的杂耍班子又有何关联。
心中的疑问一个接一个地往外冒,他便想着趁夜黑深高时,在村子里去打探一番。
“你在想什么呢?”满崽伸手抚平他眉间的沟壑,好奇地问出声。
“在想明日怎么下山。”季子彧回得飞快,他神色自然,看不出半点端倪。
满崽以为他当真是这个想法,有些着急道:“那这个村子怎么办?咱们就这么离开?还没找到那些凭空消失的人的踪迹呢!”
他实在在意,在南巷看到杂耍班子众人身上系着的腰牌时,他就觉得不对劲,这才贸贸然跟出城,谁知不光被甩开了,自己还在楚子里迷了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