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婵从久远的回忆中醒过神,想起了另外一件事。
这藏毒的香粉并不是她自己所配,而是那位姓谢的郎君给的。
山阴夏宫的那个下午,水榭的纱帘晃动,洒进斑驳的日光,谢南枝坐在长桌后,听完她的要求后,沉吟片刻就应下来,甚至没有分毫迟疑之色。
孟婵没想过他会是这种反应,忍不住道:“你就不问本宫要这毒做什么吗?”
谢南枝笑了笑,一双温和沉郁的眼睛注视着人的时候,如一池幽静的湖水,仿佛什么都看得清,猜得透。
“娘娘的心志远不在这深宫中。”
他微笑说,“若能助您一臂之力,何乐而不为呢。”
“……娘娘?”
见她不答,影卫奇怪地又问了一遍。
夏日的光影逐渐远去,孟婵按了按额角,轻叹了口气:“太子如今身在何处?”
太子和那位小郎君的事,她有所耳闻,知道梁承骁将对方在东宫的住所封闭了起来,不允许任何人进入,亦不许其他人提起谢南枝一个字。
影卫以为她是担心梁承骁的安危,道:“殿下此刻应当在兵马司中,待解决邱家的事,很快就能回宫里来。”
孟婵淡淡应了一声,又问:“他还在看南越的舆图么。”
“这。”
涉及军机的事,影卫不敢贸然回答,含糊说,“属下也不知。”
见他的反应,孟婵顿时了然,无奈摇了摇头,似乎在自语:“罢了,随他去吧。”
“……总归不该让他走本宫的老路了。”
—
太子回京后,以雷霆手段控制了东西城兵马司,同时令手下军士封城,严禁官员百姓进出上京。
孟冬时节,北风凛冽,百姓或多或少都察觉皇城内的天即将要变了,傍晚不到酉时,就早早地回家紧闭窗门,街上几乎看不到行人。
知悉梁承骁领兵围城之日,邱韦和心腹幕僚就转移到了城中的安全地带,被府卫和精兵重重保护起来,虽然局面陷入被动,至少性命暂时无虞。
自从得知魏王和嫡孙一并落入太子手中,邱韦已经在书房摔坏不少名贵的玉器,痛骂这群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蠢货。
他的长子邱明在书房外心惊胆战地站了半晌,等到里头的动静止息,才敢敲门进去,低头称一声“父亲”。
邱韦闻声回过头,苍老浑浊的目光扫过来,嗓音嘶哑问:“羽林卫的人呢,为何现在还联系不上?”
邱明简直有苦难言,硬着头皮回复道:“下边的人刚传来消息,说咱们安插在羽林卫的人,都被安王世子以捉拿奸细的名义抓出来砍了头,正指挥使也被架空,幽禁在府上出不了门。”
他猜想邱韦知道这个消息以后定会大发雷霆,果不其然,话音还未落,邱韦就将桌上的砚台一把扫落在了地上,怒斥道:“废物,这点小事都做不好!”
羽林卫可谓是邱家掌握皇宫的最后一道保险,邱明以为有指挥使的许诺,必定不会出现纰漏,岂料中途冒出个颜昼,彻底打乱了邱家的计划。
其实听闻太子从三十万叛军手中收复南郡,毫发无损地回到上京时起,邱明就一直有一种隐秘的不详预感,他咬了咬牙,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劝说邱韦道:“父亲,如今的局势对我们不利,再拖下去恐生异变,不如趁现在南北城还未彻底落入太子之手,赶紧出城离开。总归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往后有的是东山再起的机会!”
“……”
眼看着几十年起的高楼转瞬在面前倾塌,邱韦简直气得心肝肺都在颤抖,转眼又见这群不成器的废物子孙,更是血气上涌,不上不下地哽在喉头,又砸了一个茶杯,指着他骂说:“目光短浅!还有什么东山再起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