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试试琴吗?”
沈流云看向边上已经被打开的钢琴。
闻星的注意力很快被转移,将手放在琴键上,期待又紧张地按下了第一个音,音色饱满润泽,柔和又不失刚性。
兴许是因为造价高昂,制造精巧,听起来比闻星弹过的其他斯坦威都要更加悦耳动听。
原本只是试音,闻星坐下后却情不自禁地弹完了一整首曲子。
在他弹奏的期间,沈流云没有离开,亦没有做别的事情,安静地听完了闻星演奏的全程,目光也始终落在闻星的身上。
这首曲子优美婉转,整体曲调偏舒缓,听来像是置身于迷雾环绕的丛林间,朦朦胧胧,翠绿隐约,蕴含着一股能洗涤人心灵的力量。
受闻星的影响,沈流云过去也耳濡目染地听过许多钢琴曲,但这一首明显陌生,没能想出其名,略微好奇:“这支曲子叫什么?”
闻星抬起头看向沈流云,抿了下唇,才道出那个有些羞于启齿的名字:“叫《裸体舞曲》。”
听到这个明显露骨的名字,沈流云深感意外地挑了下眉,更为好奇:“为什么叫这个名字?”
初初听到这支钢琴曲的名字时,闻星有着跟沈流云相同的好奇和困惑,询问过老师,也自己去搜寻过资料。
裸体舞曲,Gymnopedie,这名字源自一个古老的庆典。据说,在古希腊时期,斯巴达为了祭祀太阳神阿波罗,每年都为其举行隆重的庆典。年轻人会在庆典上赤身裸体地跳舞,以此为太阳神献上祝福。
作曲家ErikSatie偶然间看见了一只古董花瓶,那花瓶上印有这一庆典的图象,他以此为灵感创作了这首曲子,并用裸体舞曲来为其命名。
正如祭祀的舞蹈虽赤身裸体,却并不低俗,而是神圣虔诚的献祭一样,这支曲子也并不低沉晦涩,犹如清澈见底的溪水般静静流淌,安宁、和缓。
听完闻星的解释,沈流云心中微动。
兴许艺术总是相通的,沈流云觉得自己与这位从未蒙面的作曲家ErikSatie共情了。常人或许无法理解Satie为何会从裸露身体的祭祀舞蹈中汲取灵感,但他可以。
在Satie眼中,赤裸的身体并不意味着欲望,而是自我的展露,是朝圣的献祭。
同样的,在沈流云的眼中,闻星身上的伤口和淤痕也并不意味着痛苦与灾厄,而是惊心动魄的破碎,是独一无二的生机。
他悄然从中汲取着源源不断的灵感,并将之注入到一幅幅画作中去。
家里的暖气开得很足,闻星一进门就将缠在脖子上一整天的围巾给解了下来,露出修长的脖颈。
在他演奏乐曲的过程中,沈流云的目光始终不曾远离他的脖颈,不断流连于那一圈浅浅的红痕。
远远看去,真像是一件工艺精湛的艺术品。
这样的艺术品更加适合被私人精心收藏,放在恒温、上锁的储藏室内,而非展示于人前,供来来往往的游客观瞻。
沈流云半靠着一旁的桌子,指尖在桌面上点了好几下,就这么酝酿了一番,才以他自认是最温和的语气询问:“闻星,你能别去乐团了吗?”
肉眼可见的,闻星脸上的愉悦尽数消散了,还算平静地转过脸,跟沈流云确认:“什么意思?是希望我请长假,还是希望我辞职?”
沈流云没怎么思考便回答:“如果可以的话,辞职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