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人母亲,卫媪的本意是让她的幺子过上不用挨打受骂的日子,不必和她们一样因为奴隶的身份受尽白眼。
然而事与愿违,郑季把青带走却没有给他儿子的待遇,他的正妻和两个儿子看不上这个奴隶生的孩子,对青非打即骂;他的妾室也觉得青就该是伺候人的命数,于是他在亲生父亲的家里做起了没有名义的奴隶。
起初青才七八岁,小人一个,手不能提肩不能扛,只能干些打杂的活计,但家里不甚需要,于是过了几个月,郑季大手一挥给了他几只羊,让他成了牧童2。
卫子夫停在自己的房门口,把青放在地上后入门询过了屋内其他姐妹的想法,得到同意后她才把弟弟领进去。
前两年她在闲暇时哼唱被管乐事的嬷嬷听见,于是被收进乐府做了一名歌姬。
虽没有脱离奴籍,但待遇总要比卫媪这等洗杂的仆人强上一些,最起码不必和很多人挤在一起,几个年轻貌美的小姑娘凑凑钱,总会在最冷的时候在屋内多点一些廉价的煤炭。
青从进去后就低着头,他知道自己是个半大的男丁,不可以看这群尚未出阁的姑娘的厢房。
怎么感觉青不仅没长还瘦了声音随着毯子一同落在身上,卫子夫也终于可以和人谈一谈这个:所以我刚看到青的时候,都没敢认……没关系的青弟弟,可以抬头。
面前一个和卫子夫年纪相差不大的女子在他眼前晃了晃:那你现在叫郑青吗卫子夫也顿了半晌。
她在路上想了无数种青出现在这里的情况,但都感觉匪夷所思。
她弟弟一定在阿翁家里过得很不好,所以卫子夫也并不觉得那个人会大发慈悲地给青姓氏,落他的户籍。
果然,小孩儿摇了头,那点回到家的喜悦好像都被冲散,手指无措不安地揉搓粗糙的破烂衣角,小声说道:没有姓。
意识到了许多的姑娘们在片刻的沉默后转了话题,端来一杯热水又拿出一些糕点堆在青的面前,卫子夫捻起一块,不顾青推辞地放进他嘴里。
她拍了拍弟弟干瘦的脊背,一遍又一遍抚摸他的头顶:吃吧,吃光它,阿姐现在买得起。
不算美味的糕点被一点点吃入腹中,他饿得狠了却也不想吃掉姐姐们太多东西,于是每一口都吃得极慢,生怕糟蹋一点。
我听说小青自己跑回来了未见人,先闻声,卫少儿叩门而入,视线焦急地扫到不远处的青,诶呦,这得遭多少罪。
在仔仔细细确认弟弟四肢健全之后,一向喜怒形于色的女人松了口气,卫少儿像卫子夫一样揉了揉他的脑袋:平安回来就好。
我就说郑季那个狗——二姐,卫子夫插断她,你来的正好,我去找大哥给弟弟备两身稍厚的衣裳。
自知失言的卫少儿点点头,待姊妹俩简单说了两句后,卫子夫便出门去寻了卫大哥。
卫少儿捋了捋青的头发,接过热水后便开始仔细地给他擦脸,半晌才注意到对方正一眨不眨地对着自己发呆。
突然的温饱让他有了一种踩在地面的踏实,脸上的泥污被一点点擦去,好像他以后都不必再过这种流浪漂泊的日子。
我……回来了。
一句轻飘飘的自言自语让卫少儿蓦地红了眼睛。
青不是在疑问,他也并不需要别人的回答,少儿便只是止不住地点头,随后又像是想起什么,将青的手轻轻贴在自己微隆的小腹,柔声问他:我们阿青想不想做舅舅他瞪大眼睛。
——忙忙碌碌的一家人在两天后迎来了新年,一片红火却不张扬的侯府成功让平阳侯曹时露出了笑脸,这几日朝廷动荡,他可属实睡得不好,再三嘱咐了管事莫要隆重操办。
平阳公主今天也难得睡了个好觉,昨日她入宫见过父皇,皇帝面色比上个月红润了不少,还多吃了小半碗饭,已然病情好转,虽说如此,但还是治标不治本。
不知道以这样的病体父皇又能再撑过多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