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崇微微惊讶,抬头望过去。可惜崔景钰依旧低眼看着手里的书卷,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派头。
两人友情的裂痕已是无法修补,但是至少还维持着盟友的平和友善。李崇有些无奈。但是如果要他重新来一次,他依旧会为了保护李碧苒而选择牺牲段家。
“你打算娶妻?”
“我总要娶妻的,不是么?”崔景钰终于抬眼,淡淡道,“守外祖母的孝,可以科举议亲。等孝期过后再放定成亲。若无意外,我应该也能中个进士。到时候求个外放,带着妻子上任,过个八年、十年再回来,长宁总该已经放下了。”
“话是如此。”李崇道,“你可有人选了?”
“略有几个。”崔景钰道,平和冷静的口吻,完全不像讨论自己的终身大事,倒像是在讨论与己无关的旁人,“不过婚姻大事,还是听父母安排,我只求对方娴雅聪慧,不是那等无知又娇纵的娘子便好。”
说白了,只要比长宁知礼贤惠一些,他都能接受。
李崇听了,顿时有些啼笑皆非。
崔中丞课子甚严,家中两个儿子都是按照最标准的儒家弟子教育,礼乐射御书数皆出众。次子崔景钰因生得最好,又聪明凌厉,幼时极得老侯爷和大长公主宠爱,险些把性子都娇惯坏了。崔中丞只得亲自教子,不免又矫枉过正了点,不知不觉就把儿子养成如今这个冷清老成的样子。
早些时候还好,毕竟是少年人,性子也还有些轻快跳脱,同友人在一起,也能恣意说笑。今年经历了段家抄家、李崇背叛一事后,整个人变得愈发肃穆沉静,七情六欲全都收敛了起来,越发教人看不透了。
李崇想劝崔景钰几句,又无话可说。毕竟他自己的婚姻也是长安城百姓口中的一个笑话。
他心上人远嫁,被强迫着娶了皇后的侄女,结果王妃善妒跋扈,闹得家宅不宁。成婚多年,膝下只得一子。儿子还被韦氏养得怯懦娇气,像个小姑娘似的。这样的儿子,将来能成什么大气?
自己都如此,又有什么立场来同情崔景钰?
婢子轻手轻脚地进来上了饮品点心,又往香薰笼里加了几根驱蚊虫的香条,才轻轻退了出去。
听竹轩遍植翠竹,夏季此处极其凉爽幽静。清风吹过,竹楚沙沙作响,听着仿若细雨之声。仔细听,楚中似乎还有少女银铃般的笑声,轻轻飘来,又淡淡隐去,仿佛一个梦。
一个李崇自己也多年都没有重温过的梦。
“阿苒她……听说瓦茨大汗囚禁了她。”李崇低声道,“张将军本想先将她救出的,却是没成功。”
崔景钰略想了一下,明白李崇口中的阿苒,就是和亲瓦茨的宜国公主。李崇和宜国公主的旧事,世人皆知,崔景钰自然也不例外。不过就是因为这个公主,才连累段家,害得五娘在宫中受苦。所以崔景钰对这个女人本能地有些厌恶。
“郡王耐心等待吧。”崔景钰冷冷道,“攻下瓦茨,是志在必得之事。宜国公主早晚都会回来。她好歹是圣上亲封的公主,不论在哪里,都不会受委屈的。”
李崇端着茶盏,抿嘴一笑,眉眼弯弯,哪里听不出来崔景钰话里的怨怼?
“景钰,此事与她无关。决定是我做的,你的怨怒,都该由我来承担。”
“郡王想多了。”崔景钰淡淡道,“我堂堂七尺男儿,怎么会去刁难欺凌一个女子?”
李崇又被刺了一下,啼笑皆非,“景钰,你对段氏之心,可度我待阿苒之心。”
崔景钰挑眉道:“郡王想多了。我同段氏,并无儿女之情。”
李崇笑笑,不再多说,将杯中果茶一饮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