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只有高贵妃一党,才会将天奉帝这种转变,归因于潘才人等美人的勾引。
在真正的明眼人心中,恰恰应该知道,这一切并非外因所致,而正是天奉帝内心的变化。
天奉帝心中最后一点开疆拓土的壮志,在镇北关一战残酷的打击中灰飞烟灭。天奉帝深刻地意识到了,自己作为一位帝王的无能、无力。而这对于一位逐渐年老的皇帝来说,是非常致命的——
他发现自己没有实现开疆拓土、名垂青史的能力,心灰意懒,转向靡靡沉醉的温柔之乡,在这同时,他的注意力,也必然转回向自己的膝下,开始对自己的继承人们开始考察与猜疑。
他作为父亲,作为一国之君,尚且无能无力,作为他的子嗣,怎么能在他面前展示出开疆拓土,成就千古之明君的志向?
在所有人看不到的地方,周显的唇角轻轻勾出一个细微的弧度。
天奉帝的猜忌和疑心——这才只是一个开始。
走出暖阁,周昂目光狠狠地瞪了周显一眼。
周显像是没看到一般,步履翩翩,杏黄色的太子蟒袍在阳光下耀目到了极致,明黄色的披风卷起一片簌簌的飘雪,大踏步向前走去了。
到了傍晚,也许是是知道宫中夜晚上要办宫宴,照顾到各位宫妃女眷们娇弱的身体,大雪总算是越来越小,有了逐渐要停止的征兆。
宫宴开席,周显与周昂列座于天奉帝下手。在丝竹管弦声中,周昂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了对面席位中的一个少女身上。
她坐在孝真公主之旁,也就是外眷中的第一位。孝真公主乃是一位不受宠的婕妤所生,今年也到了豆蔻之年,排在公主席位的最后。在她的下手,就开始是朝中女眷们的席位。
往日里这一位置坐的多半是各公侯的夫人小姐,周昂大致也都有个眼熟。今天看到的这位少女,却面生得紧,好像从未见过似的。
“好绝色的佳人。”
周昂赞叹一声,用筷子不明显地向少女的方向指了指,向身后的太监问道,“那个姑娘,坐在外眷第一位的,是哪府的千金?”
太监连忙凑上前来,在周昂耳边低声道:“殿下,您有所不知,这位是今年年末刚刚回京的,所以殿下可能没有见过。但若是说起她的出身,殿下一定听说过,她就是镇国公府的千金,戚大将军嫡亲的妹子——戚二小姐!”
周昂的瞳孔微微一凝,他状若无意地将筷子放在桌子上,目光不着痕迹地打量着这位戚二小姐。
戚玉云今日是代表镇国公府的女眷入宫赴宴。镇国公府失势多年,这些年间的宫宴,留在镇国公府的二房女眷并没有参加的资格。不过,即使是戚老将军还在的时候,戚定省的夫人柳氏也没有随着戚夫人入宫觐见的资格,更何况势败之后?
如今戚家重掌北疆兵权,戚玉霜复镇国公位,戚家重新崛起的权位势不可挡,不论众人心中有怎样的万般想法,这宫宴上的外眷之首,也必然是一品镇国公府的女眷。
换做寻常人家,大多是夫人带着未出阁的小姐入宫赴宴。可戚家早已没有夫人一辈的女性长辈,戚定省的生母柳姨娘虽在,却不过是老国公的妾室,如何能上得了这种台面?戚大将军戚玉霜又不在京中,所以最终,只能是戚玉云一人代表整个镇国公府入宫赴宴。
周昂目光凝视着戚玉云,嘴角逐渐浮现出一抹奇异的笑容。
由于天奉帝龙体抱恙,从早上明窗开笔,祈福赐字,再到一整天的各种瞻拜礼仪,早已累得精神欠佳。在宫宴上不过草草饮了两杯,就言说不胜酒力,离席休息去了。
天奉帝不在,本来应该是宫中嫔妃们争奇斗艳的宴会,也一下子失去了意思。众人默默饮酒用膳,坐到深夜,才散席离去。
戚玉云随着众女眷离开,一路向宫门外走去,还未走到宫门,忽然间,一道高大的身影拦在了她的面前。
戚玉云抬头一看,正是皇长子周昂。
她并没有慌乱,微微福身行礼道:“大殿下。”
她知道戚玉霜的态度,自然也知道镇国公府的站位与立场。不管是出于何种原因,她姐姐在政治上站位了太子,那么她作为戚家人,理应与戚玉霜展现出相同的态度。不过,目前为止,戚玉霜只是告诉她自己的态度,并没有明确地站队,对大皇子周昂,该有的礼节还是要有的,她是戚家的女儿,不能在外堕了戚家的名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