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摇了摇头:「妈,你错了,我在意的不是吃苦,你以前总跟我说你小时候吃过的苦受过的罪,可是想想解放前的苦,再比比看你当时所谓的苦,还有什么脸说吃苦呢?时代本身就在发展,一个人如果老是用老眼光看苦难的含义,那才是个彻头彻尾的蠢货。」
妈妈听到我的话,慢慢转动头,双眼盯着我,苦笑了声。
「我明白了…娜娜,对不起…」
这么多年了,我终于等到了这句话。
咽下眼泪,我看着她的表情,弯腰捡起床单,深深看了她一眼后,抱出去洗掉了。
12
屋里非常安静,安静到我有足够的时间去回想,想想她对我的好、对我的差,想想她刚才的最后一句话和连贯的字句。
难道……
我从洗衣机里抓起来洗干净的床单挂在外面后就忙不迭跑回去。
可惜还是晚了,她大睁着双眼看着我离开的地方,一手还保持伸出去的样子,像是在挽回什么。
妈妈死了。
不知是死于胰腺癌的折磨,还是死于自己意识的崩塌,她临死前才意识到,真正的吃苦,不是“没事找事”,她弄错了吃苦的定义,差点毁了我一生。
我跪坐在床前,摸着她渐渐冰冷的脸,缓缓说出:「妈妈,再见。」
接着给她阖上了双眼,拨通了殡仪馆的电话。
我情绪平和,一滴眼泪都没掉,仿佛死的不是我的亲人似的。
等火化了、入土了,所有事情处理完后,我又买了回到塞班岛的机票,这下,我获得了真正意义上的自由。
临行前一天,我最终回到了妈妈买的房子里,叫来了家政阿姨打扫,她在钟表后的暗格里发现一封信,将信递给了我。
说是信,其实是遗嘱,一封立在两年前的遗嘱。
信里写得很清楚,我们虽然默认跟对方断绝了关系,但我仍然是她的孩子,她的财产也都留给了我。
信里还写了我爸爸的墓地所在地,这么多年,我终于能去真真切切地拜祭他了。
此外,信的最后一行写了很大的三个字——
对不起。
这一刻,我的眼泪才流了下来。
我是真切的感受到,妈妈已经死了,以后这个世界上的吴娜成了孤儿。
我明白了她的忏悔、明白了她的感情,但是我不会原谅她。
她永远不知道,跟随那辆绿皮火车一同逝去的,还有我对她的母女情谊。
我离开了这里,离开了生长了二三十年的故土。
坐上飞机走后的一瞬间,我想,以后如果我有孩子,我一定不会这么对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