闵家宅院,久无主家理事,人心疏懒,当真是留不得啊。
阿四懒得多瞧一眼,差人快马加鞭向宋王府传信,托姬宴平去治一治闵家人传人的疫病。
第章
远在宋王府的姬宴平收到阿四的口信,满口答应,叫府上属官备下吃食数车跟着报信人送回农庄。待到送信人离开,姬宴平当即拉下脸,颇为不满地召集下属,宣布了自己的决定:“今日难得休沐,既闲来无事,我就往卫国公府走一遭,你们选三个人跟我一起去。不然,我怕你们又说我做事冲动,还不带你们料理尾巴。”
宋王傅无语之至,手中半扇遮住脸,道:“哪有直接插手人家务事的?要去你们去,这丢人事我不去。”
一应王府属官如傅、友、属等等,多是官宦出身,本也有些七拐八拐的亲缘。宋王友见傅表态,内心万分想要效仿表姑,可怜底气不足,只能垂头丧气地说:“我知道了,这事我去。”
——这脸,我去丢。
“你们都一副死人脸作甚?”姬宴平大马金刀地坐在绳床上,气势凛凛,说出的话却少有的宽容,“那可是阿鸣的家,我又不是去拆房子的。我只是不想在卫国公府人身上耗费太多时间,你们去帮我料理了背主的东西,该换的换了,该抓的抓了。”
既不是要人命的事,大概也就不会牵累她们的小命。
宋王友稍微放下心来,点了两个人手,跟在姬宴平身后,气势汹汹地走出宋王府,然后骑马向卫国公府去。
卫国公府上主君与府中少君常年在外,而男君又死的早,府中屋舍常年空置,既无人在,也就不用太多亲信打理。在男兵为主的时代,卫国公养出些人才实在不易,舍不得落在府里空耗光阴,因此只指派了个人与管家轮流在鼎都值守,做些通信、受礼的杂事。
世子闵玄鸣在时还多些人气,闵玄璧则没有其姊半分威信,哭着回家不说,面对积威甚重的母亲也少有亲近,多有惧怕担忧的神情。这些懦弱的模样落在卫国公府下人眼中,闵玄璧就是个远远不及母亲阿姊的蒲柳人物,如他那个父一样多余。
或许这些都是随了他那个阿耶吧!
侍从们总会在洒扫时偷偷议论,男君死的太早,他过去的那点才智和风姿也随时光逝去。众人已经忘却了,这府上还曾有过一个多谋的军师杨氏,只在人心底留下一点儿微弱的影子,带着病弱的阴影。
她们都说,生子就得选健康的男人来,否则就凭我们大将军的英姿,生下的男儿怎么可能是这样扶不上墙的人。
一个只会养花的小郎,与卫国公府而言,这和只会吃草的老虎无二,堪称一介废人。
他几乎不可能从母亲那里继承军中的声望,隐疾的身体甚至不能留下有瓜葛的孩子,唯一的出路就是给家里添一个合适的盟友作为男婿。
侍男说,多亏了陛下啊,陛下该是多么宠信大将军,才愿意将这样一样废物赐给太子,可这个废物却只会哭泣。
絮絮叨叨的是卫国公府的老人,他们说,都是他的出身好,人活着就得会投胎啊,否则这样的小郎大概只能绞了头发去做僧人,闵大将军肯定愿意为废物的男儿买一度牒,以绝后患。
闵玄璧就这样坐在屋子的角落里听着,坐在阁楼上张望着,从前看腻了的宫廷景色竟一夜间成了无法重温的旧梦。那里至少还有一点儿光明,还有鲜活的人。
而卫国公府死气沉沉,里面大都是将行就木的老人,和喋喋不休训话。母亲指名留下照顾他的人,却满心都是对未来的筹谋,希望他尽快接受合适的教育,丢开花花草草,长成足以匹配东宫的赞德。
闵玄璧闭上眼就能听见耳中的絮语和哀嚎,他为何会突然落到如今的境地呢?
赞德啊,后宫中暂且没有高位的男侍,所以他会是大周第一位赞德,仅次于皇帝原配谢氏宣仪。
说出去多么荣光,管家提到织金的锦绣圣旨都与有荣焉,那可是五色的圣旨,可见陛下对这门婚事的看重和认同。
闵玄璧个人的抗拒与这份无上荣耀相比较,微弱且渺小。蝼蚁面对天落的陨石,无法预见、不能抵挡。这一纸婚书,不曾预告,也不能拒接。
唯一愿意替他传信的下人,眼神中闪烁的也是精明和世故,大约是不会将他的本意带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