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我回去干什么?新都阿娘、阿姊们在,又没我什么事。我想在怀山州多住几天,最好是明年再回新都。”姬无拂跟着吃了一路的西风,还没感受感受怀山州的天地精华,就被长姊催促着家去,那份委屈无处言说。
吴王站着由侍从帮着更衣,说话很是随便:“你要是和我长长久久地住下,当然是永远也不会有别的事端。不过,你来时不是说有想要去做的事情吗?我记得你在新都时候读了好些杂书,又在王府里设下馆舍收留落第学子,让人帮你研究什么算学、木工,重现旧日公输班盛况,还找人去搜罗能够远航海外的大船与船夫……不论你想做何事,你总是要回去,才能行事的。”
王府内的动向肯定是瞒不过人的,姬无拂对旁门左道的一点儿追求,虽然让外人很不理解,但姊妹们也不会加以阻拦。
或许有朝一日,姬无拂坐在山中也能影响天下大势,但目前的姬无拂是不行的,她有想要的东西却没能得到,迟早是要离开怀山州的。而这个时间,肯定是越早越好。初生牛犊不怕虎是独属于少年人的行事,与青年、中年人相区别,一旦过了这一阵,会错过很多。
姊妹俩显然没能想到一处去,姬无拂突然警惕:“长姊不会是想要催促我回去,然后好看我的笑话吧?”
婴孩时期,她的阿姊们都很喜欢逗弄小妹妹,最常做的事就是把鲜亮的玩具放在姬无拂眼前,又在下一刻迅速抽离。姬无拂与别的孩子不同,她不为这种小事哭泣,但会用黑白分明的眼睛盯着作恶人不放,大声哇啦哇啦再饿虎扑食抢回小玩具。
婴言婴语被她的阿姊们视作“小孩喜欢”的一种表现。
这点阿姊的恶趣味也表现在后来的诸多事端中,不会看着姬无拂吃亏,但也不会过早的给予帮助,她们认为这是妹妹的乐趣。
“怎么会。”吴王诧异地瞥幼妹一眼,“你又不是小孩子了,我是希望你可以尽快去做想做的事。我从前也觉得死亡是遥远且无所畏惧的,真的快死的时候,还是活着比较好。”
越王身死那一日,她发觉自己对掌控自己和别人的性命有欲望,鼎城叛乱的一夜,她认清自己尚且有未竟的心愿。吴王伸长右手,最后一次揉乱妹妹的头发:“人不知何时何地亡,有心愿要趁早去做啊。不要等待别人,即使是圣上。”
离新都越远,姬无拂越能看见长姊不示与人的脱跳一面,说话无所顾忌、且大胆。
姬无拂问:“如果我把事情弄糟怎么办?”
“嗯?”吴王琢磨了一圈,也没在记忆中找到完全没犯过错的人,“宴平火烧凌烟阁、给陈文佳透露崔家消息……从未想过后果二字。生在天子怀抱中,是多么幸运的事啊,何故胆怯?”
拥有的足够多会让人更害怕失去,还是更不怕失去?
“我知道了。”姬无拂拿起桌上一个果子吃了,心里想的是:至少现在她还有人托底,收拾烂摊子,再过二三十年可就未必有这样的好事了。
第章
听从吴王的建议,趁早回到新都,去实现心中设想的未来——在这之前,姬无拂还有些事情必须在怀山州完成。
漫长的路途中,姬无拂一次也没能和楚听云单独说话,她在离开之前必要去和楚听云聊一聊,最好能让随行的医师给楚听云年迈的老母亲看看病症。
将心比心,姬无拂认为自己应该对楚师傅的母亲报以关怀,毕竟楚听云教导她非常用心,而作为关门小徒,就该做到“有事弟子服其劳”嘛。
车队在尤家宅院安顿下来的第二天清晨,楚听云就踏上了回家的路,她家与尤家关系很亲近,住的也近。因楚听云步步高升,她家中财力颇丰,在磨县也置有屋舍。
当姬无拂主动提出要让医师前往楚家看望长者,楚听云先是惊讶,随后拒绝,异常地冠冕堂皇:“家中老母是年迈带来的小病症,大医是为吴王专程来到怀山州,实在不该轻易离开吴王身边。”
姬无拂眉毛一挑,灵敏地感觉出不对劲的味道,顺势道:“既然如此,不如就让钱鑫一展身手,她是老医师了,正好我也见见她那个颇有天赋是小孙子,要是确实是个有才干的,就举荐她入京就读太医署,来日尚药局也能多一位大医。”
她们师徒俩相处十来年了,都了解彼此的性格。楚听云才不是这么客气的人,老母生病也不肯劳动医师的事绝不是她能做出来的。而姬无拂此刻想要关心的也不是楚听云老母亲的身体,而是楚听云的打算。
天色如鱼吐白,城中大半的人将将出门,正该是姬无拂安睡的时间才对。楚听云想不通,自己今儿怎么就走背运,碰上学生十里挑一早起的好日子。
楚听云无奈之下,终究选择带上了姬无拂:“行吧,你就跟着我一起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