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若是长乐宫那一位先出手呢?”孙柔青不服气道。
孙太后轻嗤一声,“你以为她比你蠢?别人可不会傻到做这样吃力不讨好的事,说不到她还在等你自投罗网呢!一旦你这边有什么异动,她立刻就向皇帝指证,哀家与你纵有百十张嘴也说不清楚。有多少本事吃多少饭,你须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好歹别让孙家的前途断送在你手上。”
孙柔青听了这一番训诫,只好暂且闭上嘴,但她内里仍是不甘心的:一想到连乔有可能生出一位皇子,她顿觉自身的地位岌岌可危,这叫她如何能忍耐下去。
孙太后懒得理会侄女的心情,兀自悠悠说道:“有福气怀上身孕是好事,没有生养过的女人,终究算不得完整的女人。只是有本事生,还得有本事养才行,且看这个连氏能走到哪一步罢。”
说这话的时候,她很有几分唏嘘,因为联想到自身的缘故——孙太后不曾诞育下先帝的子嗣,只能收养别人的儿子,所以母子之间也难亲近。但是现在看来,这未尝不是一件好事:至少她平平安安地活到现在,还成为尊贵的一朝太后,而连乔,恐怕是没有这样的福气了。
除了往来的宫妃之外,皇帝楚源也送来了不少赏赐,身为一国之君,他的出手自然更加阔绰。只是连乔看着那些光彩夺目的珠宝,心里没有半分喜悦,有的只是越来越深的警醒:皇帝对她越好,就越意味着她的死期即将来临。
就好像人在杀猪之前,总是先将其养得白白胖胖一样。这是个粗俗的比喻,用来形容连乔现在的处境却是恰如其分。
连乔向楚源提出,希望由太医杨涟亲自照顾她这一胎。
楚源沉吟道:“杨涟……他毕竟年轻了些,又不曾伺候过嫔妃生育,朕难以放心。”
若是由皇帝指定的太医来看顾,连乔会更不放心——谁知道那人会不会在她生产的时候做什么手脚,女人生产如走鬼门关,捏造一个死因真是太容易了。
她执意恳求楚源,“自臣妾入宫以来,一直是杨大人在请平安脉,如今骤然换了别的,臣妾不习惯,腹中的孩子也不会舒坦,又怎能顺顺当当长大呢?”
楚源只好答应她。
连乔略略放心,至少在她身孕期间,皇帝还是很愿意妥协的。
这几晚她都睡得不好,因为心事重重的缘故。早上醒来眼圈总是乌青的,急得紫玉忙取了隔夜的茶叶梗,用纱布包了敷在眼周上,好让青黑不那么显眼。
“这才多大点呀,就闹腾得美人您睡不好觉,等以后生下来,不知是个多活泼的孩子。”紫玉前一句还是埋怨,后一句就突变成喜悦。
只有男孩子才会这样爱闹腾。
连乔连笑意都很勉强,她当然知道这会是个男孩,她倒巴望着是个女孩呢!好歹不会让她死得那么快。
都说女人做了母亲后心肠会变得柔软,但是连乔觉得自己的心仍被一层厚厚的硬壳包裹着——倘若母亲的性命与儿女的性命发生冲突,她还是会选择保全自身。
人毕竟是自私的。连乔想,她大概得除去这个孩子。
有几回她试图向杨涟索要落胎药,话到嘴边又自己咽了回去。杨涟到底还不能完全信任,何况想想也知,他根本不会答应这种要求:送避子药还可说是违反宫规,可是打落这一胎,那却是实实在在的谋害皇嗣啊。
连乔也试过在饮食上入手。杨涟叮嘱她许多食饮方面的禁忌,有些东西常人吃了无害,孕妇却万万碰不得的,会有流产之忧。
但是就连这样的法子连乔也难以尝试。一则是因为紫玉等人小心戒备,些许害物她都接触不到,就连小厨房那个何云娘也粗通些医理,一饮一食莫不先请教过杨涟,确定无碍后才敢给连乔食用。
二则,连乔也怕那孩子打落不下来,反生出一个畸胎——没准皇帝的种异常坚固。那样非但救不了自己,更害了这孩子的一生。
思来想去,总难有万全之策。
有身孕的人也该常到外头走走,巩固一下身心。这一日连乔由紫玉搀扶着,出了怡元殿,穿过那长长的连廊时,但见两道花叶萎谢,树木凋零,显出萧瑟气象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