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卑鄙的圣人:曹操.第9部_第十五章 重臣屈死,曹操立威(第8页)

不过今天严峻可瞅了身后这位大臣无数眼了,他在前引路,迈两步就回一次头,看了又看,实在没见过这么寒碜的人。此人有五十多岁,冬瓜脸,宽脑门,塌鼻梁,左眉高右眉低,三角眼,大下巴,短胡须,前鸡胸后罗锅。这倒也罢了,严峻连连回头就为看他走路——罗圈腿却内八字脚,能亲眼见识这样的人走路真开眼了!

但与长相既不相符的是他的服色,明黄锦绣官衣,头戴貂珰冠,银珰左貂,身披青绶,这可是二千石的侍中才有的装束。遍观天下,长得这么丑又当这么大官的恐怕只有一人,便是和洽和阳士。

现今除了孔桂,曹操最宠信的大臣当属王粲、杜袭、和洽,三人中又以和洽最奇。他乃汝南人士,曾受“月旦评”,早年名气很大却没当官,何进、袁绍有意延揽,他一概不从;天下战乱避居荆州,也没为刘表效力,直至曹操平定荆州才辟为掾属。算来和洽投曹之前没当过一天官,建安十三年起效力曹操,可到建安十八年魏国建立,初封百官他便受任侍中之职,从一介布衣跻身常伯只用了五年,整个曹营再无第二人!王粲以文采得幸,杜袭以忠直受宠,但和洽不一样,虽身为侍中却极少入宫陪驾,除大朝会外他连面都很少露。朝中之人皆知他得曹操宠信,却始终搞不清曹操到底看中他哪里,莫非貌丑也是优势?

严峻再机灵也是小孩,一瞅和洽便觉好笑,又不敢笑出声,“吭吭哧哧”地一直把他引到温室殿外。天气太热了,所有门窗都敞着,殿内垂着避蚊虫的薄纱帐,和洽一眼瞅见——曹操正身着一袭短衫,坐于纱帐之中与人对弈;那对弈者三十多岁、身材高挑、举止恭顺,正是丁仪;曹操身后自然少不了孔桂,正手握一把蒲扇轻轻摇着;而帐外殿角处还垂首站立一人,只能看见背影,辨不清是谁。

不用问,丁仪观审之后回奏魏王,必是他们君臣商量好了,料到有人来说情,故意摆下这么个局拒谏。怎么对付?和洽眼珠一转,猛一抬手揪住小严峻的耳朵:“你这娃娃方才笑什么?”

“没有。哟哟哟……”严峻被他捏着直叫,“放手!放手!”

外面一闹惊动了里面,曹操朝外望了望:“来者是阳士吧?怎么回事?”

“正是微臣。”和洽答话,却不肯松手,“启禀大王,这寺人笑臣貌丑。”

严峻尖着嗓子嚷道:“我乃大王之内侍,你当众辱我……无礼!辱我就是辱大王……哎哟哎哟!”这小子还真能说。

和洽丑陋的脸庞抽动两下,似乎是在笑:“岂不闻‘不识无盐之美者,是为无心’,你这娃娃不过区区内侍,以貌取人实在该打。”

曹操乐不可支:“你一把年纪了,怎与个孩子置气?”

“去吧!去吧!”和洽这才松手,既而朗声道,“臣以为这些少年人实该管教,自恃恩宠骄纵无礼,上失公道下违人意,正直之士岂不寒心?”

丁仪攥着棋子的手一颤——这话说谁呢?

曹操一笑置之:“阳士莫非为毛玠之案而来?孤已有主张,不必多言。”

和洽脑筋一转,笑道:“臣为汉中之事而来。”

“汉中之事?”

和洽借着说话的机会溜溜达达来到殿上:“主公虽得汉中而未拔蜀中,近闻张郃率部入巴郡与张飞相争,此孤军深入恐不得胜。汉中近敌而远我,大军又已撤回,长此以往必成敌进我守之势,两军僵持所耗甚众,不若将汉中军民一并迁回关中,暂息兵戈可保无虞。”

曹操差点儿笑出声来——这么办岂不是把汉中拱手让与刘备了吗?料是和洽故意没话找话,便不理他,只道:“容孤想想再说。”又拾起棋子继续下棋。

和洽顺口说了这番话,才看清原来殿内站的是虎贲中郎将桓阶,见他满面无可奈何之色,想必也是为毛玠之事而来,碰了钉子。和洽暗挑大指——好个桓伯绪,如今无人不知你保曹丕,此时百官缄口,你却不避嫌疑还肯出头,真硬汉子!

他心下这么想却不动声色,若让魏王误以为他们串通好的,反倒不好办了。和洽也真有主意,一声不吭边上站着,就仰脸瞅着魏王。他瞅曹操,曹操能不看他吗?问题是他这张脸实在看不下去。曹操明知道他为何而来,可他偏偏顾左右而言他,又拿这张丑脸对着自己,没一会儿工夫曹操脑子就乱了。

“不下了……”曹操把弈局一推,“和阳士,孤实言相告。毛玠毁谤之言还在其次,他是故意为崔琰鸣不平,此乃损君恩而从私义,殆不可忍!昔萧何、曹参与高祖并起微贱致功立勋。高祖每陷危困,二相恭顺,臣道益彰,所以能终身富贵荣及子孙。毛玠随我起于兖州,崔琰不过袁氏旧僚,即便论情分也当更与孤相厚,何况有君臣之分?孤三令五申不准再议崔琰之事,他竟如此倚老卖老大放狂言,怎叫孤不恨?”

桓阶不禁瞥了和洽一眼——还是你高!我劝半天都不理,你往这一站他自己全说了。

丁仪却暗暗埋怨曹操——大王糊涂,这丑鬼最会讽谏,难缠得紧,可千万不能理啊!

果不其然,和洽全不管曹操这一套理由,只眨巴眨巴眼睛,装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大王不提,臣倒把这事忘了,既然提起,臣也该说两句。”

曹操又好气又好笑,抓把棋子往盒里一抛:“说说说。”

“毛玠因何获罪臣不清楚,但案子既然出了,要审明问清才好。依臣之见不妨叫检举者到大理寺与毛玠对质,也好水落石出。”和洽早得了大理寺的消息,打蛇打七寸。

曹操真后悔与他多言,倒叫他反将一军,蹙眉道:“不行!案子自要审明,但检举者也是出于忠心,孤岂可让他暴露人前?”说话间不自禁瞟了丁仪一眼。

和洽咬住不放:“大王所言差矣。是非曲直理当分明,若真如检举者所言,则毛玠讪谤属实,其罪非天地所能载。若检举者所言不实便是诬告,当惩戒此卑鄙小人以儆效尤。臣并不敢偏袒毛玠,但毛玠早年投效特见拔擢,刚直忠公为众所惮,按理推想不当有此行径……”

丁仪听这话就有气:你说不偏袒,这话还不是偏袒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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