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兰容若解释了一切,觉禅氏本就是在圣驾面前几乎不开口的人,岚琪见两边尴尬着,只能勉强打圆场:“贵人赶紧带香荷去收拾干净,这么冷的天,小心冻病了,后头的路程,还要她照顾你呢。”说着请玄烨,“皇上咱们走吧,咱们不走,觉禅贵人也不敢走了。”
玄烨无声地点了点头,也没嘱咐纳兰容若什么话,便跟着岚琪往她屋子里去。这边纳兰容若和觉禅氏等圣驾及随行之人全部离开方动身,可容若才迈开步子,觉禅氏就道:“大人留步,我们自己走就好。”
容若愣了愣,终究无可奈何地应了声:“是。”他知道,今晚的事皇帝指不定要怎么想怎么生气,虽然人多不怕有闲话,可他们之间终究是尴尬的。顶好是一辈子不要碰面,皇帝也老早警告过他,不要再有彼此间的话题传出来,可今晚弄成这样子,还被皇帝撞见,若要追究,真真是百口莫辩。
而玄烨在人前淡定如斯,心里到底是不大高兴,回来后就闷闷不乐似的,坐着不说话。原本俩人一天在外头很惬意,虽然总骂岚琪小家子气,可人家在大场面上端的是稳重得体言笑大方,肚子里又有墨水不会被那些酸溜溜目光狭隘的文人难住,这一整天尽是看德妃娘娘光芒四射,玄烨很是骄傲。谁晓得夜里回来,会撞见这般让人心里膈应的事。
岚琪知道皇帝不高兴,也不来理会他,让环春几人准备香汤沐浴,今天上虎丘虽不费劲,到底活动了一天的筋骨没少出汗,大冷天捂着要生病,等那边弄好了,便亲自来给皇帝宽衣解带。就将衣衫褪尽时,玄烨伸手刮了刮她的脸颊说:“不害臊。”
岚琪娇然笑:“自家相公,害什么臊?”今日在外,听见吴侬软语唤丈夫为相公,苏州女子果然娇媚可人,光是那温柔如水的声音,就听得人骨头都酥了。
岚琪心想皇帝若真被美色所迷惑,也不算太奇怪,自然她绝对不希望看到皇帝被那个地方的女子迷住。如今一大帮妃嫔孩子跟着,若有这样的事,谁脸上都不好看,再等回了宫,宫里那些又该说随行的没用,管不住皇帝,皇贵妃若为此生气,又是事儿。
等玄烨将疲倦的身体泡入热汤之中,四肢百骸在温暖的波动中缓缓舒展,心情才算平静些,他自己也会疑惑究竟为了什么不高兴。突然肩颈上一双冰凉的手触摸肌肤,冷得玄烨一个激灵,回身骂岚琪:“混账,你故意拿手去泡冷水了?”
岚琪无辜地摇摇头,玄烨恨道:“你刚刚才在热水里撩拨,手怎么会是凉的?”说着话眼前人就软软地坏笑,那没心没肺的模样直看得人心痒痒,玄烨一句“要不要也到水里来”,才把人镇住了。岚琪连忙哄他:“人家看皇上总是发呆想心事,想让您提提神嘛。”
“胡闹,好好揉。”玄烨不再理她,转过身坐好,又感觉熟悉的手熟悉的力道在肩膀上揉捏,神思渐渐安宁,不知为何慢悠悠开口问岚琪,“你是不是也知道什么?”
“知道什么呀?”岚琪反问一句,屋子里静了片刻,只听得见浴桶中偶尔有水声,岚琪知道这句话或会让皇帝不悦,怎好让他亲自开口说那种事,静了片刻便道,“臣妾在这宫里年头也不少了,又常常在慈宁宫那样消息灵通的地方,皇上不想臣妾知道的事,臣妾也知道得不少了。”
“嗯。”玄烨轻轻出声,还有心思拿手指了指肩膀上的地方,让岚琪换个地方。
“皇上真的不开心吗?”岚琪不轻不重地揉捏着。她知道玄烨最喜欢什么样的力道,能感觉他的身体正渐渐放松,也笃定今晚的事,并没有让皇帝多震怒生气。
“朕也不大明白。”玄烨叹了一声,被岚琪伺候得很是惬意舒适,心平气和时想事情也更理智,“朕不希望真有一天,有人为此小题大做,简直就像个隐患。大概,是为此不高兴吧。”
“皇上喜欢她吗?”岚琪没头没脑地便问,玄烨想也不想便回答:“不喜欢,不过是漂亮的器皿,摆着看就足够了。”
“但就算是器皿,也是属于皇上的。”岚琪笑道,“皇上若有不高兴,也再正常不过。”
“是吗?”
“臣妾所知,也不知是不是皇上所想。”岚琪规避了敏感的话题,温和地说着,“今晚的事若换一个人,皇上只怕都不会抬眼看看,说到底还是皇上您自己在乎不在乎,至少臣妾眼里所见的觉禅贵人,是个端端正正洁身自好的器皿。”
“嗯。”玄烨依旧只是出声而已,岚琪心下一松,不再开口,半晌反是玄烨问她,“不说了?”
岚琪应道:“怕说多了您烦。”
“矫情。”玄烨伸手捏住了岚琪的手,让她绕到自己面前来,睁开眼睛细细看她柔和安宁的面容,终于露出笑容,“皇祖母这些年,也教你这些宽慰人的本事?”
岚琪得意地笑着:“那是臣妾天生的智慧,这哪儿是教得的?”却立刻被玄烨扑了水在脸上,迷了眼睛,她本能地立刻掬起一捧水往皇帝脸上招呼,水泼出去了才被自己吓得惊醒,玄烨咳嗽了几声抹去脸上的水瞪着她。她转身要跑,被后头伸过来的手拦腰抱住,那么轻盈的一个人,几下就被拽进水里了。
“皇、皇上……在人家家里,我们在人家的家里。”岚琪急了。可身上衣衫几下就被除去,人家还咬着耳朵说:“你若不从,朕可就去外头啦。”
可这一通折腾,只是嬉闹而已,两人并未行云雨之事,彼此都是旅途疲惫,在苏州原要好好歇息,玄烨自知分寸,莫说要去寻花问柳,便是与岚琪也不会翻云覆雨。此番南巡的本意不是寻欢作乐,他心里什么都明白。
夜里岚琪只是坐在床尾给玄烨揉捏腿脚,两人说说今日所见所闻,再不提什么纳兰容若和觉禅贵人的事,之后同枕而眠,一夜相安。
反而是岚琪第二日见了皇贵妃诸人,有些不大好意思。荣妃私下更是说她:“你胆子可真大,她若不高兴找你麻烦,出门在外的,闹得该多难看?”
幸好皇贵妃也知道这是出门在外,不至于真的找岚琪的麻烦,且皇帝不曾疏忽过她,但凡皇贵妃愿意,皇帝身边的位置,总还是她的。
倒是这日午后歇下,等着傍晚要随皇帝出门的工夫,岚琪守在床边哄一对孩子歇午觉,瞧见兄弟俩依偎着睡得香甜,她看几个时辰也不觉厌。此刻环春进来轻声说:“主子,觉禅贵人在外头求见。”
“拿昨日祁老夫人送的茶,我和觉禅贵人都尝尝。”岚琪吩咐环春上茶,让乳母们照顾孩子,自己往前头来。觉禅氏已经等在厅堂里,见她身上单薄,便笑道:“江南觉着不比咱们北方冷,可没太阳的时候阴森森的骨子里发寒,你可别大意了。”
觉禅氏谢过,行礼后上下分坐,岚琪又问:“香荷怎么样了,这时候落到水里可不是闹着玩的,有没有发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