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公公哭笑不得,赶紧引路,圣驾匆匆往这边来。岚琪正穿戴好衣裳要去皇贵妃那儿等着看戏,迎面和玄烨碰个正着,皇帝将她上下打量一番,冷声道:“朕从没听说过,你喜欢看戏。”
岚琪乍见玄烨,看他红光满面气色极好,不由自主就想象他昨晚干什么去了,心里不高兴,嘴上当然不服气,垂首说:“皇上不记得了,臣妾如今爱看戏本子。”
玄烨懒得理她:“换了衣裳,跟朕去虎丘。”
岚琪站定了不动,依旧垂着脑袋说:“皇贵妃娘娘也不去,臣妾去了娘娘该不高兴了。”
环春在边上看得胆战心惊,把心一横,扑上来拉着主子对皇上说:“万岁爷稍等片刻,奴婢这就给娘娘换衣裳。”不由分说就把她家闹别扭的主子拉了进去,避开了皇帝,岚琪也不管不顾了,气哼哼地说:“你打什么圆场,我就是不想去。”
环春哪里睬她,拉着紫玉一同给她换行头,一边说:“娘娘别犟了,明明是荣妃娘娘劝得您不去的,您不是还说山不在高低,各地有各地的风光?皇上都请到门前来了,本来就什么不高兴的事也没有,您这样撂脸色给皇上看,奴婢胆都要吓破了。”
几人麻利地给她收拾好,再推到门外头,玄烨见她一脸不情不愿的模样,实在是有些不高兴,不禁冷声问:“好端端的,你到底怎么了?”
岚琪心里怦怦直跳,她也没天大的胆子真让皇帝难堪,可一想到他昨晚可能去寻花问柳,浑身都不舒服,低垂着脑袋不说话。皇帝却突然凑到面前来,似看穿了她,轻声地说:“皇祖母几时给你下的懿旨,说要是有人敢带朕去花街柳巷就要治重罪?乌雅岚琪,你如今胆子不小啊。”
没想到皇帝竟然已经知道了,岚琪吓得睁大眼睛看着他,玄烨则一脸的淡定,见她这样反而笑了,轻声道:“你可是四妃之一,这样小家子气,没一点儿皇家风范,皇祖母倒是说过要你们大度从容,你怎么不记着?”
“皇上没去那种地方?”岚琪没头没脑地就问出来,幸好边上的人离得有些距离,她声音也不大。可玄烨还是觉得尴尬,又气又好笑,却舍不得将她怎么样,唯有点点头说:“朕不会去,可你信不信?”
“信。”岚琪骄傲地稍稍扬起下巴,“皇上说什么我都信。”
如此这般,妃嫔中随驾去虎丘的,只有德妃一人,等消息传到皇贵妃这儿,正准备要开戏了,众人生怕皇贵妃不高兴,个个都胆战心惊,没想到皇贵妃倒是从容地让开戏,热热闹闹大半天,并不见怒意。只有佟嫔后来私底下听见姐姐说,让德妃陪着,总比外头的野女人强。
且说圣驾驻跸苏州织造府,此处园楚屋宇虽也巧夺天工富丽堂皇,终不比皇宫来得宽阔庞大,妃嫔所在之处加强防备不得有外人随意走动,反而让妃嫔们在里头走动少了些顾忌。今日众人陪皇贵妃看戏,觉禅氏陪了一整天坐得腰背酸痛,趁夜色迷人,一路回去时,绕进花园逛了逛,见江南园楚的确与京城很不相同,不禁说:“果然更精致灵巧。”
香荷却不屑,在主子身后嘀咕:“这园子那么小,总是不及咱们紫禁城的,一路过来,奴婢没几处看得上眼。”
觉禅氏笑她:“你一个小宫女,眼那么高,叫这府里的夫人小姐听见,该笑话了。”
香荷却道:“说起小姐,主子您瞧见没,那位祁夫人巴不得把女儿推给皇上呢,今天看戏都没带来,是怕皇贵妃娘娘不高兴吧。”
“人家是在旗的官小姐,适龄选秀就能入宫,你操心什么?”觉禅氏满不在乎,在园中亭台坐下,夜风扑面清冷提神,她真是很喜欢这个地方。
可香荷却喋喋不休说这些琐事,说什么选秀机会渺茫,当然是现在让皇帝入眼的好,听得觉禅氏很不耐烦,终于打发她说:“我冷了,去拿手炉来。”
香荷无奈离去,觉禅氏难得清静片刻,但十月末的天,坐着终究发冷,才站起来想动动,那边过来数盏灯笼,远远就有熟悉的声音在问:“谁在
亭子里?”
容若?觉禅氏心里一紧,但很快就镇定下来,自嘲:“谁来都一样。”
待侍卫走近,为首的果然是纳兰容若,众人见是觉禅贵人,纷纷行礼,也因人多她不必觉得尴尬,若是独容若一人,她才不知当如何自处。而容若也照规矩地询问她:“贵人缘何在此?”
“今日陪皇贵妃娘娘看了一天的戏,吵得有些头疼,来这边吹吹冷风清醒一下。”觉禅氏从容应答,反问容若,“是否有规矩夜里不能入园子,若是给大人添麻烦还请见谅,我这就走。”
可说话的工夫,香荷去拿手炉还未折返,觉禅氏要走便是一个人走,侍卫中就有人说:“大人,我们要赶着去交班的时辰,不能误了后头兄弟的事儿,您看是否由您送贵人几步,我们先去交班了。”
“不成。”觉禅氏脱口而出,简简单单两个字,却道尽她在容若面前伪装至今的淡定,一时心里怦怦直跳,而容若那边也尴尬得不知所措,侍卫们更是闹不明白缘故,好在她总算静下心来,缓缓道,“你们都走吧,我的宫女一会儿就来……”
觉禅氏话音未落,但听见不远处似有东西落水的声响,几人面面相觑,侍卫们立刻醒过神朝发出声音的地方奔过去,没多久就传话来说,有个宫女掉进池塘里去了。
觉禅氏跟过来看,竟然是香荷掉进了池塘里。这边山石楚立池水蜿蜒,她一定是贪玩从那池子上用一块块岩石连接的石桥过来,天色那么黑,谁知道哪一脚滑下去,幸好这边有人,池水不深,不然她淹死在里头都没人知道。
人很快被捞上来,香荷吓得大哭,觉禅氏叫她别哭惊动了其他娘娘。香荷捂着嘴不敢出声,但冻得直哆嗦。容若一边劝她们赶紧回去,一边让其他侍卫去交班,又不想表妹尴尬,自己另带了两人,要把她们主仆送回去。
这样本不失为好的安排,可谁也想不到,皇帝和德妃在外头逛到此刻才回来。德妃和觉禅贵人在园子里住东西两处地方,这一走,与皇帝、德妃一行人撞个正面,眼瞧着皇帝那边灯火通明地过来,这边委实无处可避。等走近了,岚琪瞧见觉禅氏主仆和纳兰容若并几个侍卫,心里一紧,怯然侧目看了眼皇帝,玄烨气定神闲,顶多有些好奇眼前是怎么了。
纳兰容若解释了一切,觉禅氏本就是在圣驾面前几乎不开口的人,岚琪见两边尴尬着,只能勉强打圆场:“贵人赶紧带香荷去收拾干净,这么冷的天,小心冻病了,后头的路程,还要她照顾你呢。”说着请玄烨,“皇上咱们走吧,咱们不走,觉禅贵人也不敢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