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会让太医安排,说她且要静养,由不得她闹。”太皇太后不以为意,说着,“你别想这是宜嫔的孩子,就好好想着是为玄烨抚养一个皇子,不用费心教育什么学识,养大了就好。”
太后吃了定心丸,心里更加乐意,但转念想万一生个公主,又要落空,正失意,却听太皇太后又说:“若是公主,也送去给你养,就这么定了,我这里要宜嫔收敛,孩子是男是女都一样。”
这件事悄无声息地在慈宁宫定下,宜嫔浑然不觉自己已经失去了抚养亲骨肉的权利,腊月初四一朝分娩,辛辛苦苦生下五阿哥,可还不等她仔细看孩子几眼,慈宁宫的懿旨就来了。
原以为是奖赏她生了皇子,谁知太皇太后竟一声令下,直接把才出生的小阿哥送去宁寿宫让太后抚养,瞧着是无上荣宠,实则是硬生生撕碎她的心。那一道懿旨后,虚弱的宜嫔一口气没缓过来,不等看着孩子送走就昏厥了过去。
再等她醒转时,产房里一切都收拾好了,之前的摇篮、被褥、玩具通通不见,仿佛她根本没十月怀胎,根本没生过什么孩子。
这件事如同雷厉风行的懿旨一样,迅速在宫内传遍,惠嫔吓得都不敢登门道喜,而闭门不出的岚琪听说时,只是眼眉也不抬地吩咐环春:“礼物备好了吗?你明天和钟粹宫里的人一起送去。”
“各宫都没有亲自登门,似乎怕宜嫔娘娘不高兴,锦禾已经过来传话,钟粹宫也只派宫女过去,布贵人和戴答应也不去。”环春说着,将准备好的礼物拿给岚琪过目,当日郭贵人产女,岚琪还热心给做了双虎头鞋,这一回宜嫔产子,她却只打发了环春准备。
岚琪搁下笔抬头瞧了一眼,见没什么不好的,但听见环春说布贵人和戴答应也不去,才问起:“姐姐她终究在宜嫔之下,不亲自去合适吗?”
“太医上禀两宫,说宜嫔娘娘产后虚弱,若要养好身子,且需静养数月,明年入了夏才能出门,太皇太后这才让太后帮忙抚养五阿哥,让宜嫔娘娘在翊坤宫好好养身体,夏天之前都不能出门,其他主子娘娘们自然也不便去做客。”环春将礼物又归拢好,轻声道,“奴婢觉得蹊跷,不晓得是不是为了玉泉山那件事,太皇太后发威了。”
岚琪不以为意,重新拿起笔蘸了饱满的墨汁,在红纸上写下斗大的福字,笑着问环春:“皇上每年过年都赐福字给六宫和王公大臣,我这里写好的,你们不嫌弃就拿回家去贴,愿不愿意?虽不是万岁亲笔,可这纸砚笔墨都是皇上钦赐的,我的字也是皇上教的。”
环春笑着说:“前几日您写坏的字也让玉葵几个藏起来了,说藏着值钱,被奴婢缴下骂了一顿,她们正不痛快呢。您这大福字赐下去她们该高兴坏了,奴婢先替她们谢主子赐福。”
岚琪很高兴,掀过一张红纸,又洒落地写下圆润饱满的福字,看了看心满意足,才抬头继续说:“外头的事咱们不管,往后咱们永和宫里的事,也用不着别人来管。端嫔娘娘、布姐姐还有戴答应几时都能来坐坐,除此之外,都不要太亲近。对了,还有荣嫔娘娘,荣嫔娘娘比那几位好多了,她愿意来,自然也是座上客。”
环春见她不再写字,去打水来伺候洗手,自己也说:“近来荣嫔娘娘和惠嫔娘娘不怎么来往了,比从前生分好些。宫里人都在传,惠嫔娘娘如今是和翊坤宫走得近,和宜嫔谈得来,还因为有个觉禅答应住在那儿。”
岚琪嗔笑道:“我才说不要管别人的事呢?”
环春却道:“主子当然要清净,可奴婢得替您好好瞧着,您几时问起来,奴婢都能说得头头是道才成。”
说话工夫,香月乐滋滋地捧着一提食盒进来,说是乾清宫送来的,不要主子谢恩,直接让她拿进来就成,又说:“来的是李总管的徒弟,说钦天监已经拟定封印的日子,今年早些,腊月十七就封印,咱们万岁爷能歇小半个月。”
岚琪也颇为憧憬,想着说:“一年一年真快,进宫时我还是个小丫头,转眼都要生第二个孩子了,额娘送我入宫时哭得跟什么似的,盼着我年满出宫,她怎么能想到自己闺女的命会这么好。”
香月说:“如今主子是娘娘了,您自己就能请夫人进宫过节,上头回一声就好,正好您二月里要生的,请夫人来帮衬着该多好。”
岚琪摇头,她心里早就想过了,此刻提起来才说:“皇上心疼我,别人已经咬牙切齿,我不能再做张扬的事,没了自重,也就没资格享福,上头还有贵妃和温妃娘娘在,我要有分寸。”
类似的话,苏麻喇嬷嬷曾经教导过荣嫔和端嫔,十几年的路走过来,荣嫔曾一度迷了方向,但舐犊情深也值得原谅,好在她迷途知返,早早和惠嫔撇清了干系。此次宜嫔的遭遇是慈宁宫给所有人的警醒,虽然有些事只是谣言风传,但大家都心知肚明,一时都不敢接近翊坤宫,正好郭贵人脾气大,旁人也懒得去亲近。
这几日荣嫔都在宁寿宫忙碌,太后虽是宫里长辈,可一生无子,也没抚养过别的孩子,头一回送个孩子给她,还是才出生的奶娃娃,少不得手忙脚乱。纵然有乳母嬷嬷在,也觉得两眼一抹黑不知该怎么办。幸好荣嫔及时赶来,生育多次的她最有经验,钮祜禄皇后薨了后她又常在宁寿宫伺候,知道太后脾气,像模像样地告诉太后该怎么做,太后这才渐渐舒口气。
皇帝已赐名五阿哥胤祺,兄弟几个的名字都取“福”意,大阿哥胤禔、太子胤礽、三阿哥胤祉,四阿哥胤禛,好听又吉祥。当初决定要从字辈改名时,玄烨在慈宁宫和苏麻喇嬷嬷商议好久,如今也算皆大欢喜,孩子们有了字辈,瞧着就是一家兄弟,显得更亲近。
太后自得了胤祺,宁寿宫里不再冷冷清清,每日婴儿啼哭在她听来比敲锣打鼓的唱戏都有意思。若是胤祺笑一笑,太后就更欢喜,益发连慈宁宫请安都有些顾不上,太皇太后也不计较,说她养孩子要紧。
各宫各院也都来宁寿宫贺喜太后得了孙儿,正如当初太皇太后嘱咐,让她别想着这是宜嫔的孩子,只念着是给皇帝带个孩子,宫里妃嫔们似乎也暗下默契,来了都夸五阿哥好,没人提翊坤宫,更没人提这孩子的亲额娘。太后起先还觉得宜嫔多少有些可怜,但一天天过去和孩子越来越有感情,竟也不在乎他额娘是哪个了。
但这日荣嫔领胤祉和荣宪来请安,俩孩子由乳母带着围着摇篮玩耍,太后刚才抱了好一会儿正觉得疲惫,歪在外头炕上休息,荣嫔让吉芯给太后揉揉腰,太后受用了片刻就让她们都下去,只与荣嫔说:“翊坤宫近来什么样?昨天听见底下宫女嚼舌根子说宜嫔天天在屋子里哭,我心里惦记就做了一夜的噩梦,今早起来浑身都不舒服。”
荣嫔端茶来,笑着劝说:“您就不该惦记,五阿哥让您抚养是孩子和宜嫔的福气,又不是抱去别的宫里养,她哭什么?承乾宫里养着四阿哥,也不见德嫔哭,人家还好好的呢。”
太后喝了茶,舒口气说:“是这个道理,我抢她的孩子做什么,孩子还是喊她额娘,人家四阿哥可不喊德嫔额娘了,也没见德嫔闹。”
荣嫔哄着说:“您只管好好带着孙儿,等他长大了就能伺候您,咱们胤祉也一定会好好孝敬皇祖母,这几天臣妾不带他来,见天地闹,说想皇祖母了。”
“胤祉是个好孩子。”太后心情渐好,不多久又听见孩子啼哭,都围进来瞧,正抱着哄着,外头宫女禀告,说翊坤宫的郭贵人求见。
荣嫔与太后对视一眼,太后便说:“你带着胤祉和荣宪去吃点心,不必见她,我自有话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