蝉鬓自盥洗水盆里的热水中,捞出了浸湿的方巾,放在掌中绞干了,为师暄妍敷上。
师暄妍不喜欢旁人伺候,自己拿了帕子盖住了小脸,自帕子底下,传来一个瓮声瓮气的笑声:“他们可曾说,几时过来,会派谁过来?”
蝉鬓闷不肯回话。
师暄妍心明如镜,拂了拂手:“我稍后问顾府医,他或许知道呢。”
梳洗后,师暄妍靠在罗汉榻上歪着吃茶,等候那位顾府医。
顾未明是华大夫的亲传弟子,医术高明,为人谦和,如皎月映孤竹,身上常年是那身洗得脱浆的月白衫子,缭绕着淡淡的药味。
顾府医来后向师暄妍行礼,折腰下去,便替她搭上了腕脉。
蝉鬓在身后伺候着。
与顾未明同来的,还有侯府上几个手脚麻利、眼神爽辣的婆子。
她们呈一字排开,严阵以待地等着顾未明的结果。
第章
宿雨方歇,檐下垂着晶莹的水滴,声声入耳,极轻极脆,如鲛珠迸落,庭院内外都浸泡在湿淋淋的雨后水汽里。
婆子们虎目炯炯,不肯放过房中的任何一处细节——这也是侯爷交代的,说是自家娘子举止不端,顾府医是青年才俊,样貌俊美,要警惕那不孝女对顾府医行为越界。
师暄妍置之不理,单手托腮,靠在罗汉榻上的香木小几上,轻轻打着哈欠。
顾府医躬身侍奉在侧,将手置入盥盆里洗濯清净,方来为娘子看诊。
长指搭在娘子脉搏上,细听其声。
娘子的脉象稳健,富有力量,普通人光是听脉象,根本辨别不出她是中了一种毒,自然,她此刻腹中也没有孩儿。
那日师门有召,顾未明匆匆来到老师家中,得闻老师竟要求自己为师二娘子做假脉时,顾未明吃惊之下,大失所望:“师父怎能让学生做这等有损阴德之事。”
华叔景也是无奈,只好将师二娘子托付于己的事和盘托出。
顾未明在开国侯府行医多年,便是再醉心于医道,对侯府上的家事也不可避免地听了几耳朵,这二娘子自幼被送出长安,寄养于洛阳江家,旁人都道江家教养极好,对二娘子是仁至义尽,可惜二娘子不学好,偏成了个淫妇,有辱侯府门楣。
顾未明也是从师父这处知晓,原来这江家人用心狠毒,非但不曾善待师二娘子,反而下毒暗害,这赤练之毒对妇人而言可谓阴毒至极。
名门贵女出嫁前夕,夫家都会派人来查验女子身上可有不利于生育的顽疾,江家二位此举,是要断了师二娘子的婚姻前程,唯恐她将来飞回高枝。
“可二娘子既在江家受了这么多委屈,为何不据实向侯爷与夫人相告?难道他们不会替自己的女儿做主么?”
老者循循道:“生恩莫如养恩,是有一定道理的。这师家的二位大人,养育表娘子多年,心里更爱护的是表娘子,对师二娘子漠视至极。人都有爱屋及乌。何况江夫人与胞弟手足情深,知根知底,也难疑心他竟敢暗害自己的女儿。至于师二娘子,她的话,她的父母未必肯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