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这样,可惜。”我说,略微思考了一下勃兰登伯格的暗示。我问自己,环球保险公司现在是不是欠下了大笔英镑债,好在贬值后获取暴利。“谁急需钱,他就得付百分之八。”
“是的,”普拉沃斯夫人说“可即使那样,他也只能在有担保时才能贷到款。我没有担保。七年前,当时我差一点就成了。”她深深地叹息一声,用手抹抹眼睛。
“什么成了?”我问。
“在‘路易森赫’买下房间。当时他们一个房间要一点二万马克。这我紧巴巴地还是能凑齐。可当时没房间,他们让我等。等一年。一年之后他们就已经要一点四万了!而我仍然只拿到我的百分之三点五!由于物价上涨,我从我的退休金里能省下存起来的也越来越少了。这样一年比一年严重。您知道,他们今天一个房间要多少吗?一点八万马克!明年也许就是两万马克,谁知道呢?我永远也得不到它。不,我永远也得不到我的房间了。可大理石宫殿却越来越多,越来越多!”
“您可以去一家社会福利院,”我说“工人福利部门的或内政部门的。我相信,到时候社会局会帮助您。”
“可我不想到那里去!我对您讲过,我的丈夫是在邮局工作的!我们曾经有过十分漂亮的房子。我也想要一个漂亮房间。这要求太过分吗,先生?为什么我就不能得到它?为什么‘路易森赫’越来越贵?为什么我只得到百分之三点五?是谁让一切这样的?”
“这很难解释清。”我说,心想,如果普拉沃斯夫人的存折上存有几十万马克的话,她肯定就会得到她的百分之六或七。“如今全世界都是这样的。哪儿的银行都这么做,到处都是越来越贵。”
“是的,”普拉沃斯夫人说“那位住在我隔壁的大学生也这么讲。您知道,他还说什么吗?”
“什么?”我问。
“他说:富人越来越富,穷人越来越穷。现在,他们解除了他的租约。”
“为什么?”那位叫娜妮塔的姑娘问。
“因为他讲这种事,”普拉沃斯夫人说“这种事再加上其它的事。那些把房间租给他的人说他是个共产党。他博览群书,然后给人们讲书里写了什么。比如说关于不幸。”
“他对不幸怎么讲?”我问。在看过贝茨大夫并跟他谈过话之后,我非常疲乏,只希望我的飞机能在两个半小时之后起飞,再次离开这个城市,去一个陌生的城市,去随便什么我能独自一个人生活的地方。很长时间以来我总是喜欢独处。即使病倒了,我也说什么都不想让卡琳呆在身边,当我必须死时,就更不想了。
“他说:不幸来得不似雨,而是那些从中谋利者一手造成的。”老妪讲述道。
“布莱希特,”娜妮塔姑娘说“这是布莱希特写的。”
“对,不错。那人就叫这个,那个大学生也提到过这个名字。这位布莱希特——他是个共产党吗?”
“他死了。”娜妮塔说。
“他是个共产党吗?”
“是的。”娜妮塔说。
“那以后我就不再跟那个大学生讲话了。”那老妪伤心地说,像痰堵住了似的咳嗽“多可爱的小伙子。不是那种长着长头发的,您知道。剪短的头发,总是一身整洁,客客气气,帮我拿东西,打扫房子。冬天他帮我从地下室里取煤。我住在一幢旧建筑里,我们没有中央暖气。去年冬天煤也涨价了。可如果这个大学生讲这种共产主义的东西,我就不能再跟他来往了。已经有人警告过我提防他。我不敢相信他也是个共产党。这下我不得不这样了,因为共产党是我们最大的危险。”
“为什么?”我问。
“他们不承认私有财产。”老妪说,咳得很厉害“他们说人人平等。他们剥夺所有的财产!给,七点七五马克。”普拉沃斯夫人说。当娜妮塔把装有止咳糖浆瓶的包装放进一只拎袋时,她从一个小钱夹里把一枚枚硬币数放到玻璃板上。“‘路易森赫’是不是还同意谈一谈,少要点,今天下午我就会得到消息了。据说那里现在又有了个空房间,当然是一间相当小的,很小。”
“我祝您成功。”娜妮塔说。
“谢谢。”普拉沃斯夫人说“他们总是讲,那里有间小一点的,可到头来总是一场空。不,不,我永远不会看到它实现,我的梦想。”
我想:这个怀着想有个小房间的伟大梦想的小女人害怕被剥夺她的财产。英镑明天放开,到时会贬值百分之八。古斯塔夫-勃兰登伯格估计,赫伯特-赫尔曼是自杀。因此我现在飞往戛纳,去查明古斯塔夫对不对。我想:赫伯特-赫尔曼能不能给这位普拉沃斯老妪解释,不幸从何而来,是谁制造了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