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见过。我在下面的医务室陪护他几个小时呢,知道吗,我接管了他的部门,他给我讲该做的那些事,他整个脸都裹着绷带,是透过绷带上留出的一个小孔对我讲的。他很虚弱,但仍然清醒。还让我给他读伤亡报告的电文,告诉我如何修改。医生讲他有一半对一半挺过来的可能。他身体的大约一半是三度烧伤。可是后来他又得了肺炎,那可是要命的他叫我来看你如果——”怀特利不说话了,拿起帽子,笨拙地摆弄着。“他是在睡着时死去的。就这点而言,他走得很安详,是打了止痛针的,还有——”
“噢,谢谢,我感谢你到这儿来。”小说家站了起来。“我——我把他的衣服放在小艇里了——东西确实不多——”怀特利也站了起来“如果你要查看——”
“我想,”基弗说“你最好原封不动地交给他母亲。她应该是他最近的亲属,对吧?”
怀特利点点头。小说家伸出手“蒙托克号”来的年轻军官握了握这只手。他用食指理了理自己的八字须。“基弗先生,他是个大好人。我很抱歉——”
“怀特利先生,谢谢你。让我送你到舷梯那儿。”
威利坐着,两只胳膊肘撑在绿色的台面呢上,两眼凝视着舱壁,脑海里浮现着“蒙托克号”上的大火。几分钟后基弗回到军官起居舱。“汤姆。”门打开时威利站起来说道“我知道这件事对你一定是多么痛苦——”
小说家咧开一边的嘴角笑了笑说:“不过罗兰干得很好呀,不是吗?”
“确实好——”
“给我一支烟。使你感到惊奇吧。威利,也许军事学校培养的学生有它的意义。你认为你能干出他干的那些事吗?”
“干不出。飞机撞过来的时候我会是最先跳海的人。罗兰在海军军官学校时也表现非常好——简直是爱上了它——”
基弗猛吸着烟,发出哧哧的响声。“我不知道我当时会怎么做。那是下意识做出的决定,这是肯定无疑的。那是本能。罗兰具有很好的本能,直到面临考验时你才真的知道——噢。”他转过身,开始朝自己的房间走去。“上周我就有一种见他的愿望——”
威利伸出手碰了碰基弗的胳膊。“汤姆,我很难过,为罗兰,也为你。”
小说家停住了脚步,他用一只手掌蒙住双眼,用劲地揉了几下说:“你知道,以前我们真的说不上很亲密,我们住在不同的城市。但是我喜欢他。在大学我认为他过于少言寡语。我老爹总是更喜欢他,不太喜欢我。也许他知道一些事。”基弗走进自己的房间,拉上了窗帘。
威利走进上面的舰艏楼,来回踱步不下一小时,不时地眺望对面“蒙托克号”扭曲的、被熏黑的壳体。一轮硕大的红色夕阳发出耀眼的光芒,不久便悄然消失了。清凉的微风从环礁湖面吹过,漾起层层细浪。在整个这段时间里威利一直试图将诡计多端、满嘴粗话、懒惰又肥胖的罗兰基弗和他这次在莱特湾的英勇表现贴切地结合起来。他没法这样结合。他注意到长庚星已在乌里提环礁椰子树上方的天空中闪烁,星星的旁边是微弱的一弯银色的钩月。他突然想到罗兰基弗再也见不到这样的景色了,他蹲在原已放在那里的弹药箱旁,伤心落泪一场。
当天晚上点威利值完班,跌跌撞撞地回到床上。他正高高兴兴想着梅温的形象昏昏欲睡时,突然有只手捅了一下他的胸肋。他嘟囔了一声,把脸埋在枕头里说:“你要找杜斯利。另一张床。我刚值完班。”
“我要找你,”奎格的声音说“醒醒。”
威利赤裸着从床上跳起来,他的神经感到刺痛。“是,舰长——”
过道里昏暗的红光映衬出奎格的身影,他手里拿着一份福克斯电文。“有一份人事局用密码发来的电报。两分钟前发来的。”威利机械地用手去摸抽屉。“用不着穿衣服,军官起居舱不冷,我们先把这东西解译出来吧。”
威利的光屁股感到军官起居舱里的皮椅子又湿又冷。奎格站着低头看着他,注视着译码机出来的每个字母。电文很短:解除艾尔弗雷德彼德杜斯利少尉的职务。立即乘机赴华盛顿人事局另有任用。四等紧急通知。
“这就完了!”舰长嗓子被堵着似的问道。
“完了,长官。”
“不管怎么说,杜斯利到舰上多久了?”
“月份来的,长官——个月或个月了。”
“见鬼去,这把我们的军官减少到人——人事局简直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