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斯福咳得很厉害,时间很长。他闭上眼睛,蜷缩一下,一只手放在背后。在东摇西晃的火车里,这个姿势使他失去平衡,庞大的身子眼看要象只倾斜了的木桶似的翻倒了。维克多-亨利赶快奔过去扶稳了他的肩头,可是总统长而有力的胳膊抵住了床边。“谢谢,帕格,这列火车每小时原定不应超过三十五英里。他们在一点点加快呢。”他搓了搓背。“我一咳嗽,就刀扎似的疼。可是麦克因台大夫告诉我说准是伤了筋,也就是说,不是胸膜炎。眼下我实在不能得一场胸膜炎。我最好再吃点那个咳嗽药。请你递给我那把汤匙和那个装着红药的瓶子。谢谢你,老伙计。”总统吃了一汤匙药,作了个鬼脸。象所有夜总会里模仿的那样把他的大脑袋朝一边歪去。罗斯福用他那双充血的眼睛锐利地盯了海军上校一眼。
“帕格,德国潜艇用他们新的狼群战术不断地往西边扩张。目前他们炸沉的数量正在超出咱们的造船厂和英国造船厂联合起来建造新船的能力。你想必已经留心到这一点了。”
“先生,这情况我在我们的会议上已听到过不少了。”
“你相信英国人所说的炸沉的吨数吗?”
“我相信,先生。”
“我也相信。租借法案一通过,咱们马上就给地们运送大量物资。可是那批物资只能运到英国,可绝不能运到大洋底下去。这是极其重要的。”
罗斯福提到租借法案时口气那么随便,使维克多-亨利大吃一惊。他和英国人一样,正为参议院里的激烈辩论捏一把汗。“先生,您认为租借法案会通过吗?”
“哦,这个法案会通过的,”总统漫不经心地说。“可是以后呢?目前有七十条船正在那里等着装货,帕格。这批货就是不能让德国潜艇打沉。英国人需要这批物资。他们更需要看到这批货物到达而鼓起斗志。问题是如何把它们送到冰岛那么远——从那里,英国人自己就能护航了。可是从这里到冰岛,他们没办法。他们的护航线已经不能拉得再长了。那么,咱们怎么办?”
维克多-亨利在总统用询问的目光逼视下,心里忐忑不安地说:“先生,那只有护航。”总统阴郁地摇了摇头。“帕格,你知道在目前一提到护航,下文会是什么。”
在租借法案的斗争中,护航这个问题是辩论得最激烈的。拉古秋集团大声叫嚷倘若通过了租借法案,战争贩子们下一步势必要求对载着物资的船只提供护航,而护航就意味着立即和德国开战。总统在公开场合所坚持的是美国不改变在大西洋上“中立巡逻”政策,不护航。
罗斯福严峻、红晕的脸上露出皱纹,已为帕格越来越熟悉的那种狡猾、顽皮的神情又出现了。“不过,我正在考虑。比方说,咱们派一个驱逐舰分遣队出去演习怎么样?你明白,不是去护航。完全不是护航。只不过是演习一下护航的程序——也可以说是专业演习。海军经常要演习,不是吗?这是你的本行。那么,假定这批演习的驱逐舰看中了这批运输船,情愿和它们一道航行——你要明白,纯粹是为了演习,而且光是这么一趟。为了避免障碍和牵连,假定一切都做得丝毫不拘形式,不下书面命令,不留记录。你不认为德国潜艇看见有十六艘本逊级的美国驱逐舰在掩护那些运输船,他们会有些踌躇不前吗?”
“踌躇,是会的。可是,总统先生,以后会发生什么情况,那要看他们上级的训令啦。”
“他们早已得到了不许和咱们的军舰发生冲突的训令,”罗斯福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和神情都很冷酷“那是显而易见的。”
维克多-亨利的脉搏跳得剧烈起来了。“先生,他们可从来也没遇到过咱们的驱逐舰在护航啊。假使一只潜艇开过来,发射一枚鱼雷呢?”
“我不相信会发生这种事,”罗斯福简慢地说。“在英国人接过护航之前,德国人甚至可能一直没发现那批运输船。北大西洋的气候目前恶劣极了。大部分德国潜艇仍然在冰岛的那一边。”他一边说,一边在烟嘴上插上一支烟。维克多-亨利赶紧用他的打火机给他点了火。“谢谢。这可违背了大夫的命令。可是我需要吸一支。帕格,我想办成这件事。我正在考虑,也许你跟着驱逐舰出海去处理这件事。”亨利上校强压下自己的震惊,说:“是,是,先生。”
“这很象上次转让飞机,那件事你办得很好。任何事全靠你用一种最镇定、不动声色、不冒失的方式去办。关键在于不留记录,特别是没有来龙去脉,只是悄悄地、万无一失地把那些船送到冰岛那么远。能做到吗?”海军上校弯着腰坐在那里望着总统也许有一分钟之久。
“能,先生。”
“知情人要限制到绝对最低额。我甚至跟哈利-霍普金斯也没谈过这件事。”
“先生,当然总得让斯塔克将军和金将军晓得。还有,司令官、支援部队和在战术上指挥这项掩护任务的长官。参加演习的其他人员只服从命令就是了。”
罗斯福笑了,喷出一口烟。“好!要是你能限制在三名将军一名军官之内,那就再好不过了。但是许多人员将要参加这次演习,会有些议论的。”
维克多-亨利无动于衷地说:“不会很多。”弗兰克楚-罗斯福扬起他的浓眉。“总统先生,要是德国潜艇发动进攻,咱们怎么办?我同意这不大可能发生,可是万一发生了呢?”
罗斯福隔着缭绕的烟圈望着他。“咱们的赌注就押在它不会发生上头。”
“我明白,先生。”
“你要知道如果发生一场交战事件,那就会破坏全部设想,”总统说“你也明白其他的含义。”
“是,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