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情形当中,他却是朝我来了。先把手中剑拔了出来,又溅了自己一身鲜血,谢玉衡却半点儿都不在乎。在靠近我的过程中,他还拦住了另一道玉色身影。两人简单交锋,我没去听,没去分辨,只见他提着剑走向我。
他要杀我吗?——有这个认知的瞬间,我浑身的血流都奔向大脑。见他对我抬起兵器,然后……用自己身体挡住我,低声问:“沈浮,你怎么过来了?”
我看着他,一言不发。
谢玉衡:“是他们捉住你、胁迫你过来吗?不要怕,待会儿听我的就好。”
真奇怪。我想。都到了这种情况,他竟然还能露出与从前一般的、仿佛想要抬手摸摸我脑袋的姿态。只是动作到一半儿,又仿佛想到了什么,侧过脑袋往背后望了一眼。
我无师自通,淡淡说:“他们都打着呢,没心思注意你我。”
谢玉衡眨了眨眼睛,再扭过头时,看我的眼神里多了几分审视。
“你还好吗?”他问。语气分明还是关心,可我已经从里面听出了其他东西,“那群太平门的恶人是不是和你说了什么?你不要相信……”
我打断他:“谢玉衡,我胸口有一道伤,是你干的吗?”
他一愣。
我清楚分辨出,在前头话音落下的瞬间,谢玉衡浑身一震,眼里审视在短短时间里变得更多、更清晰,像是已经认出我不再受他欺瞒,却又不知道如何对我。
这个念头让我又悲又怒。对他的感情不是假的,可愈是这样愈让我觉得自己可笑。细细想来,我对江湖、对太平门的所有认知都来自于他。他说太平门不是好人,我便相信了,与他一起逃跑。可是在这个过程中,我始终没有接触到来自另一方的声音,始终被谢玉衡藏在隐秘之地。直到此刻,终于知道另一个角度的事情。
“你到太平门偷走神弓,”我平缓地、一字一顿地说,“被我发现,受我追杀。咱们一起坠落山崖,我伤重、神志不清,于是被你骗走。谢玉衡,可是这样?”
他开始后退了。
一句都不反驳我,就那么开始后退。光是看着这样的他,我便觉得自己的情绪意识被生生撕裂,所有苦闷愤怒都揉在一起。心头有一个得不到满足的声音在尖叫,在喊他“谢玉衡,你说话啊,你告诉我王霸虎是在骗我,告诉我我并非那劳什子‘少主’,而是酒楼老板的孩子,告诉我你没有骗我你是真的喜欢我,想让我被你师门上下接受想与我长长久久”。
可他不说。
非但不说,表情也越来越冷。不止如此,他还变换了拿剑的姿势。原本只是随意撇在身侧,到如今,手臂抬了起来,持剑于胸前,一副警惕模样,仿佛我要对他做些什么。
我简直要哭了。
眼睛酸涩,视线模糊。大约也是因为这个,我竟又从他的面孔中看出悲伤、看出痛苦。
“你在难过什么?”——我仿佛听到自己这么问他,可是到底不曾真正开口。
在那之前,王霸虎高声呵道:“少主在用‘通天诀’了!咱们速速前去!”
同时,一道玉色身影叫道:“玉衡,阻止他!别让他动手!”
我眼皮颤动。
“玉衡”,多亲密的称呼,我便从来无法如此亲密地叫他。
原先的难过当中多了妒忌,我缓缓转头,去看那呼喊谢玉衡的人。同时,大量内力在我身上奔涌,如若实质一样从我皮肤上逸散而出。细细去看,还能从中分辨出隐约红色。
兵器相撞的声音、太平门人的惨叫、谢玉衡师兄师妹的痛呼……这些交织在一起,一边震得我耳畔“隆隆”作响,另一边却让我浑身战栗,头脑不清,无法安稳。这时候,一只手搭在我的肩膀上。
是王霸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