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鸢已将心底的话都说了出来,萧穆却久未应声,也不回话。今日发生的事情太多,本就时间不够,他既不言语,她便也不想在此多费时间。
方才她已道过谢了,这会儿只再次屈膝行礼道:“今日之事多谢殿下,时候不早,沈鸢先走一步。”沈鸢说完,便欲转身离开,萧穆倒也没有阻拦的意思,只痴痴望着那道身影,见她当真没有丝毫留恋,萧穆只觉心底一抽一抽的疼痛蔓延开来。
“阿鸢。”他终是没有忍住,开口想叫她留下。
沈鸢停步,回头看他一眼。
“父皇本有扶持卫家之意,先前那道旨意早已不作数,倘若日后卫驰另定婚事,你之处境,恐怕堪忧。”
萧穆所言,是沈鸢一早知道之事,然而这些她并不在意。脚下早已无路可走,她只知道,若她不住进将军府去,父亲、弟弟的处境可不仅是“堪忧”二字就能概括的。
“多谢殿下提醒,”沈鸢面上淡淡,只想尽早结束这段对话,“沈鸢不介意。”
此言落在萧穆耳中,只觉她是心甘情愿在将军府为妾的意思。他了解沈鸢的性子,绝不是甘心委屈求全之人,对她如此抉择有着自己的猜想,只是如此行事,当真太过冒险,也太委屈她了。
萧穆从廊下阴影处走出,行至沈鸢面前站定,高深道理多说无益,不如就论眼前事,只要她愿意和他多说几句话便可:“方才那女子名唤叶婉怡,阿鸢可是同她有什么过节?”
沈鸢抬头,未看萧穆一眼,只将视线落在他身后的灰墙之上,她轻摇了摇头:“我与她并不相识,也不知其姓名,更不知她方才为何如此。”一直着急离开,差点忘了此事,方才流云开口提到“叶家”,那姑娘便立刻老实了,她也好奇她的身份,还有她为何无故对自己百般刁难。
萧穆见她没有继续要走的意思,也愿意和自己好好说话了,心便安定下来,只开口缓缓道:“叶婉怡的父亲名叶忠,如今在卫驰手下为将,叶家与卫家相交甚笃,叶婉怡同卫驰的关系,恐怕不一般。”
沈鸢怔了一下,想起方才那姑娘一直要看她的荷包,此时又听萧穆如此言说,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或许问题出在先前她送给卫驰的那只香囊上。香囊上不仅有她特调的香气,还有她习惯缝制的纸鸢纹样,那位叶姑娘恐怕是误会了什么,方才对她有如此强烈的敌意。
不,也不能全然算作误会。若她钟意卫驰,她们二人确实是敌对关系。
萧穆不知沈鸢在想些什么,他好意相告,一来是为她安全着想,二来也是想借此让她对卫驰死心。然他说完这一番话后,并未在沈鸢面上看出伤心难过的神情,反倒还有些释然之色。
萧穆不明所以,还想开口再问,却见沈鸢又朝他屈膝行礼,这是要走的意思。
萧穆苦笑,他们之间何时已到如此生分的地步了?
第17节
“方才女子有些功夫在身,若她再来寻你麻烦,恐怕不妥,”萧穆开口,想要留住沈鸢,“阿鸢不如坐我的马车回去,有流云护卫,更稳妥些。”
沈鸢的思绪从猜测叶婉怡同卫驰之间关系上回拢,她是真不想再同萧穆有任何交集,只淡淡开口道:“不劳殿下费心,我的婢女和马车皆在巷外等着。”
银杏方才去书斋买了些作画用得纸墨,约定时辰已到,却久不见姑娘身影,于是便提着东西往如意斋走,待到店中,方才的围观人群已散,但仍能看出有事发生的痕迹。银杏寻不到主子,正在店外急得直跳脚,待看见如意斋对面街巷的身影,赶忙提着东西,一路小跑过来护住。
银杏的身影正好印证了沈鸢的话,也令她的心安稳许多。该说的话都已说完,沈鸢再次对萧穆微微福身,以示感谢,原本到口边的“再会”二字没说,之后便和银杏一道,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萧穆看着沈鸢决绝离去的背影,心底逐渐被疼痛和酸楚覆盖包围,若她当真嫁了卫驰做了卫家正妻,他自无话可说,只是原本那场赐婚已然不在,他们之间没了那道阻碍,令他原本死灰一般的心,重新复燃。
可她宁愿在将军府委曲求全,也不愿停下多和他说一句话,难过之余,他的心底还生出从未有过的不甘。若他是个手握实权的皇子,若父皇对他可以另眼相看,她是不是会主动投入他的怀抱?
几步外的青石板路上,遗留着银杏方才跌落未捡的一捆画纸,与沈鸢相处的一幕幕浮现眼前,从前他们曾一道作画,一道赏画。那段时光平静且和美,是他生命中为数不多的美好记忆。
他对沈鸢的感情从未淡过,只是先前不得不强行压抑,今日再见,方知那都是自欺欺人。在他心里,沈鸢一直如同眼前灼灼耀眼的光亮,他本站在廊下阴影中,却总是情不自禁地为她朝光影处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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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程的马车上,沈鸢一直垂眸端坐,一言不发。
银杏坐在一旁,看着自家主子神不守舍的样子,只以为是因方才见了三皇子殿下。从前,姑娘和三殿下也曾一起作画,当时她也帮着买过画纸,便是在今日去的那一家书斋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