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杏坐在一旁,看着自家主子神不守舍的样子,只以为是因方才见了三皇子殿下。从前,姑娘和三殿下也曾一起作画,当时她也帮着买过画纸,便是在今日去的那一家书斋内。
车内软垫上摆放的画纸随车身前行左右轻晃,银杏心中担忧却不敢多言,只将视线投向窗外,期盼马车能行得快些。
冬日的上京城天气反复,早上出门时,外头还是晴空万里,这会儿回府路上,天色已有些黑沉了。本就不多的暖意随之褪去,寒凉北风从车窗缝隙钻入,带来一阵寒气。
沈鸢依旧神色怔怔地端坐车内,不知在想些什么,连直扑襟怀的寒风都未感觉到。银杏赶忙抬手将车帘拉好,这天气瞧着,似要落雪一般。
不一会儿的功夫,马车已驶回到将军府中,不知是因天气忽寒,还是旁的什么原因,待下马车之时,沈鸢便觉一阵头脑昏沉,脚下步子也有些虚浮起来。买回的栗子糕也无力亲手拿给福伯,只吩咐了银杏送去,自己则径直回到毓舒院中,闭门不出。
银杏自以为清楚姑娘心情低落的原因,将姑娘送到毓舒院后,便依吩咐拿着栗子糕前去送给福伯。没想她刚行至毓舒院外,便看见将军从毓舒院外经过的身影,银杏赶忙福身行礼,却见从前对她不理不睬的大将军,今日竟意外瞪了她一眼。
将军本就身材高大,加之眼神实在有些凶悍,银杏不由心生畏惧,好在将军只冷冷走过,并未多说什么。银杏好不容易平复下心绪,只是心中不免奇怪,先前她打听将军行程时,知道他多是亥时方才回府,今日天都未黑,将军竟回得如此之早?
手中的栗子糕因着一路耽搁,已有些凉了,银杏没再多想,只将怀里的栗子糕捂紧,赶忙去给福伯送去。
沈鸢回到毓舒院后,便倒头睡在了榻上。原本是因头脑昏沉想要小憩一会儿,没想这一睡竟是数个时辰,喉头干涩,身上有些无力,连用晚膳的力气都没有,待迷蒙睁眼之时,已是深夜。
朦胧中,听见窗外传来簌簌响声,听着好似下雪一般,沈鸢只觉手脚愈发冰冷,起身唤银杏加了个炭盆,便又倒头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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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驰今日巡城后,又去了城郊军营料理完手中事务,瞧着天色发沉,似要落雪一般,便早早策马回到府中。
回京快有一月,几乎日日都是早出晚归,今日难得在府上用饭,福伯特命厨房准备了几样卫驰爱吃的小菜,八宝肉圆、芙蓉豆腐、酒郁黄鱼、再配上两道新鲜水嫩的炒时蔬,最是清新爽口。
确都是卫驰从前喜欢吃的菜肴,然今日却没多少胃口,故只是草草用了几口。不一会儿的功夫,卫驰便将手中木箸撂下,似想起什么一般,侧头看向福伯道:“可有备汤?”
……汤?
福伯怔了一下,这确是他的疏忽,今日没有备汤,只因郎君回来的突然,饭菜可以很快备好,可汤却不同,必得熬煮上几个时辰方才浓香可口,故而没有准备上。
“老奴疏忽,这就去吩咐厨房煮汤,”福伯恭敬道,“只是怕是要稍晚些时辰,待汤煮好后,老奴再亲自送到主院。”
卫驰听到“厨房”二字时,目光不自觉地暗了一下,很快又恢复如常:“不必了。”
福伯只觉郎君今日有些古怪,反复琢磨了一下郎君话里的意思,总觉得是醉翁之意不在“汤”。
福伯猛一拍大腿,终是明白过来他察觉不对的地方。
晚膳后,福伯快步出了前厅,先去了趟后厨,吩咐厨房赶紧熬煮一锅鲜嫩鱼汤,后又派人去毓舒院传话。今日他又吃了沈姑娘送的栗子糕,自然也该为她做些事情,郎君要喝得哪里是汤,这人有人的造化,汤也有汤的造化啊!
……
暮色渐沉,北风四起,这天色瞧着似要下雪一般,卫驰走在返回主院的路上,却是刻意放缓了脚步。主院离前厅距离不远,穿过院中那条石子小径便是,卫驰却刻意饶了远路,从西面回廊缓步而行。
卫驰独自一人走在回廊之上,廊下风灯被吹得左右摇晃,身后有脚步声传来,他倏地回头,看见一个裹紧衣襟、低头快步而行的婢女。那婢女虽远远瞧见将军背影,却并未料到将军会忽然回头,意识到自己失礼,赶忙停步问安,毕恭毕敬地道了声“将军安好。”
卫驰并未应声,只微微颔首,恍然想起那日一袭月白衣裙的沈鸢,她每见自己时,也都是恭恭敬敬地道出这么一声“将军安好。”
那婢女见将军神情冷肃,只当是自己失礼所致,又见将军没有迁怒的意思,便赶忙步出回廊,走向一旁小道。
又是似曾相识的问安,眼前不由晃过那张玉软花柔的脸。目光一转,卫驰抬头看向天边被浓云遮盖住的一轮弯月,疾风穿廊而过,脑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
若沈家没有出事,沈鸢待他会是何种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