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保持着微笑的样子,不去看那张无辜的脸,伸出一根指头向门外一指。
胤奚先被调侃,又被逐客,没有脾气地轻轻一叹,抱着书形单影只地离开了。
他走后,谢澜安用力搓了两下发麻的耳垂,开始复盘:刚刚怎么会不敢跟这个弱不胜衣的小郎子对视?
胤奚慢慢地走下廊阶,回头注视着那片温暖的灯光,并未马上离去。
直到槐树上的人忍不住重重咳了一声,他才垂下眼,眼底水光一刹全消。
他当然知道,女郎不是当真问的。
他当然也知道,女郎哪里需要别人担心、自责、帮她报仇。
他只是想在她身边找一个自己的位置,一个不会被随意拦下、随意抛下、有资格被她多看几眼的位次。
他只是找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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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司马离京后,朝堂恢复了短暂的平静。
只是阮厚雄在家仍气得够呛,若不是当日他不在,他非得和褚啸崖硬桥硬马地放个对不可。
谢澜安反过来安慰舅舅,她是示敌以弱,渔翁得利。而庾洛神得知大司马的要求后,却真要气疯了。
“各大世家的钱还填不满大司马的胃口,为何还要庾家出钱?!八万两……是不是谢澜安和大司马联起手来算计庾家呢,不行,我得让阿父查个清楚!”
这里鸡飞狗跳,拨云堡近日却是欣欣向荣。
自从士林馆开启,周家门前车马喧阗,鸿儒往来不绝。周蹇憋屈了这么多年,没想到有一日还能和如此多的贤达雅士相结交。
更喜的是,一日他的小女儿回来,兴奋地说:“阿爹,我新学了几首诗,先生还夸我的字好呢!”
这小姑娘是从谢家学塾回来的,之前谢澜安答应拨云堡,若堡主肯将地界让渡出来,她可以让周家开蒙年纪的孩子入谢氏学塾读书。
——那可是陈郡谢氏的私塾,世家培养宗族子弟的清贵所在!是花再多钱都进不去的。周蹇一生心病便在于没有门路提升家族的品第,听到这个从天上掉下来的好消息后,激动好几晚夜不成寐。
如今看来,那位谢娘子的确是言出必践之人,没有糊弄他。
只是怪得很,谢娘子只挑堡中的小女娘入塾,有几个天赋更好的男孩子她却不选,不知是何缘故。
夏至过后,贺宝姿再度来访。
周堡主如今对这位英气威武的女中豪杰可不敢怠慢了,好茶好果供着,听她带来谢娘子的指示:
“据在下所知,堡中所储的部曲护院,少说在千人以上。如今有士林馆这道护身符在,堡主已不必担心拨云堡不保,娘子的意思是,如今北伐在即,国朝武运再兴,堡主可愿给周氏部曲换个地方,也好大展雄图?”
周蹇如今对谢澜安是一百个服气,略作思忖:谢娘子而今在朝如日方中,对各种动向先察于人,这些人在他手里闲着也是闲着,若交由谢娘子,还能讨份香火情。
他当即点头应允。
随即他试探地问了句:“……娘子不会要这些人上战场吧?”
贺宝姿淡然一笑,“娘子从来不亏待有用之士,至于怎么用,堡主不必操心了。”
周蹇从善如流,“好,我不问,我不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