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怀怨恨。
她应该怨恨谁?
是怨恨两位不闻不问的舅舅,向来不管事的大舅母,还是为自己儿女考虑的二舅母?
亦或是被鬼神夺去魂魄的宝玉,他人口中抢她亲事的宝钗,人云亦云随波逐流的丫鬟婆子?
还是真心疼爱自己,却不能将自己置于宝玉、贾家之上的外祖母?
各人有各人的身份,她不能要求几位长辈,更不能苛求外祖母把自己放在首位,若是父母健在,她难道会将外祖母放在最前?
怪只怪她福薄命薄,父母早逝,只余自己孤身一人在这世上。
至于其他的。
黛玉垂下眼。
她不是当初不通世务的稚童,手中册子虽厚,却绝不是她全部该得的。
母亲的嫁妆还在,父亲,林家的东西去哪里了?
不会有人告诉她,不会有人为她出头,此时为她将来筹谋的外祖母也只闭口不谈。
混沌的思绪因这句问话逐渐清明,好像醒来后刚刚踏入人世,万丈红尘迎面而来,让人无措又觉好笑。
可怜得令人发笑。
只当用那些换来了这十年的安稳,时候到了,再送去另一家求安稳。
公不公道,甘不甘心,情不情愿,这话她说与不说都做不得数,只能退一步想,没有贾家的庇佑,她如今或许连这册子都落不下了。
贾家,宝钗,宝玉,外祖母……她能如何?
就当公道,甘心,情愿吧!
黛玉嘴角翕动,双手不住颤抖,贾母忽然伸手将人搂在怀中。
“就这样放在心里头,对谁都别言语,你不怨恨,贾家是你的外家,更是你的娘家,你有处可去,有家可归,有人可靠。”
贾母年过七旬,臂膀萎缩无力,一老一弱依偎,互相看不到神情。
透过衣衫,透过斗篷,黛玉感受到了这个华服下老人沉重的无奈,只是。
如果不怨恨,如果不是没了指望,她为何会这样匆忙应下亲事!
“无处、无家、无人,”黛玉身躯轻颤,缓缓推开贾母,微微仰头低声道,“我不过是个草木之人,春尽秋来,该败就只得败了。”
“没有这样的道理,”贾母深吸口气,一字一顿道,“若是到了那时刻,怨恨随你,好死不如歹活,你可记住了!”
轰隆一声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