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隆一声雷——
黛玉陡然惊醒。
不是因雷声,而且因为雷声前一闪而过的光亮,比房中蜡烛更加清楚地让人看到对方的神情。
是无意中说错话后,愕然、懊恼的神情。
方才似乎有位疾言厉色的老人站在了她身边,教她无奈之下可靠怨恨贾家人活着。
再细看过去,老人已经没了,只剩下温和慈爱的贾家老祖宗在说些让人听不懂的话。
不过电闪雷鸣的瞬间,那人便消失了,好似从未出现过,或者,那人那话原本就是她臆想的。
黛玉侧耳细听,依旧无法分辨对方再说什么,直到对方发觉不对,停下话语急声问道。
“玉儿,你怎的了!”
这句话她听懂了,为何前面听不懂?什么家里人,什么倚仗,她家里人不是早就死绝了么?
怨恨是因为有指望,没了指望便连话都听不进去了。
贾家不是她家,她没有家里人了,只剩一个外祖母,也仅仅只是外祖母。
朦胧中,黛玉仿佛回到了几年前,众人一齐去清虚观打平安醮,神前拈的第三出戏《南柯梦》开场了。
她和宝玉在为金麒麟争执,台上咿呀戏文不大注意,却又字字清晰。
诸色皆空,万法唯识。
无处排泄的浪涛似乎一瞬间找了出口,黛玉急促地喘了几口气,待完全平复才开口。
“只是记下了,只有求生没有求死的道理。”
黛玉回过神答话,贾母反而有了一瞬的怔忡,想说什么又不知从何开口。
黛玉起身重新将斗篷披到贾母身上。
“入夜了,您早些休息。”
“外头雨急,在这儿歇一晚吧,东边碧纱橱一直收拾着。”
黛玉浅笑摇头,许多事情能否想开是一瞬间的事。黄粱一梦,何时是梦何时是醒或许不必看得太重。
和宝玉一场缘分,情断昏睡在床,再次醒来一腔愁怨不平。
可能都是梦,也可能都是醒,即便醒了谁能说不是另一场梦。
不指望他人,是梦是醒又有何分别?
是梦就做圆,是醒就走到头,糊涂来糊涂去才是最没意思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