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是一段回信。
与案卷上一样的笔迹,在离开奉怀以前,裴液从未见过。
“原来已十八年了么。
我不是离开神京,而是离开所有人。
天地间没有那样的美梦,恶虎能够幸福安然地生活在人群之中。
这些事情我已和应宿羽说过了,也不欲再谈。明月之刺是我办的最后一件案子,神京办不成,卸任后我将它办了。
那刺者叫贺乌剑,藏在那所谓秘境之后,若要觅得,需从泾河末尾一路寻去,细处难以指认。其人留有一血脉,若还活着,可捉了以‘求血卜’觅路。
我习惯写了些留痕的文字,交付于你,足以隐见其后之勾连,但那时魏后已死,我已无心再投身神京诡谲。
仙权入世,凡俗总为刍狗,此我所以往也。”
至此而终。
……是的,案子断裂的关键点就在于,那位刺者消失无影了。
二十三年前的痕迹早已不见,没有蛛丝马迹留给裴液去追觅,他乍现又乍逝,所以这案子显得无处下手,他只能先在宫中逛逛,看看能不能碰上些似是而非的线索,或者等待幻楼那边有什么突破。
裴液再往下看去,所谓“留痕文字”的开头是:
“泾水之尾,不知何处之山,觅溪而行,终得一水潭,下潜二里有余。”
……
……
泾水之尾,不知何处之山。
一处深幽溶洞之中。
祝高阳系了系手脚的绑带,收好斗笠与剑器,向旁边贺长歌递了个小葫芦,贺长歌没有言语,用小匕再次割开腕子,暗红的血将其缓缓注满。
祝高阳接过来,照邢栀所教术法驱动灵玄,而后全数滴入了面前水潭的冰洞之中。
血像一条丝线,竟然不是散开,而是拉成极细的一条向下蜿蜒垂去。
“凄神寒骨,悄怆幽邃,其境过清,不可久居啊。”祝高阳注视着极清冽的水潭,血线下沉数尺仍然清晰可见,“令尊从灵境抵达对面想必极为方便,我等要寻到这种地方,真是奇迹了。”
“……”
“若见到令尊,贺坞主会与我一同对敌么?”祝高阳淡声道,“说来,正是他踏入的一切,将沣水坞也撕得支离破碎。”
“长安八水之上,不是江湖。”贺长歌没什么表情,“父亲二十年前就告诉我了,只是我如今才明白。若见到父亲,祝真传最好立刻杀了我,不然我即便在背后撞你一下,战局中也颇为致命。”
“哈哈哈哈。”祝高阳瞧他一眼,这样冷清的寒洞里,男子的笑依然光明温暖,轻叹一声,“贺坞主多想了,并不真的需要你抉择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