控诉生活,也是很耗费精力的。
那日下午,万云刚给万雪寄去新年衣裳,当晚就接到了她的来电。
“姐!”万云刚吃过晚饭,电话就响了,留下周长城在楼下洗碗,她穿着棉拖鞋跑上楼接的电话,“姐,我正准备给你打电话的,你就打来了!”
万雪笑:“那说明我们姐妹心有灵犀。吃饭了吗?”
“刚吃饱,今天出去买新衣服了,给你和姐夫甜甜,还有阿风都买了,不过估计得要年后才能收到。”万云有些不好意思,她本来想早点去服装市场的,但一个人逛街又略显凄凉,就硬是等到了周长城放假才磨磨蹭蹭一起去。
“别买,老破费这些干什么,市里也有新衣服!”万雪心里明明欢喜,却还是要念妹妹两句,“我今天也给你汇了五百块钱!阿云,那我们的债就平了啊!”
“呀!好快!”万云不禁感叹,她还以为她姐至少得还个三年五载的呢,没想到不到两年,债就还完了,“你店里生意都挺好吧?”
“生意嘛,不好不坏,现在寒假,没什么学生,不过还是开着店,卖卖年货,也还可以,现在街上一到七点就没人了,我刚关店门回家。”万雪从前说过,一到寒暑假就关门陪着甜甜,等自己做了生意,才知道赚钱这种事儿半点不由人,哪儿是想关就关的,又说,“我就不是做大事的人,稍稍欠人家一点钱,心里总惦记着,你这里的钱总算还清了,无债一身轻,我和你姐夫都觉得放下一桩大心事!”
“让你们别着急了,我又不催你们!”万云笑,她现在对三五千块钱的态度,也更放开了些。
“姐夫和甜甜都好吗?”万云问。
“那小混蛋,好着呢!上个月带她去做儿童体检,医生说她营养过剩,最好减减重,你姐夫就天天带着她出去遛弯儿,天气冷,她赖皮不肯去,要在店里看动画片儿,穿得跟个球一样。她不乐意出门,我就买了条儿童绳让她跳一跳,她玩了两天就不愿再跳,我跟你姐夫那个发愁上火的,已经动手打过好几次屁股了!”万雪一张嘴就告女儿的“状”,“她现在为了偷懒,可会找借口哄人了!幼儿园老师都拿她没办法!”
万云听了直笑,是她记忆中的甜甜,活泼、赖皮、可爱,还有一张甜嘴巴。
“你姐夫也还好,工作还算顺利。”万雪把声音放低,捂住话筒说,“潘仲维又升了一级,我们准备过年的时候带两瓶酒去他家拜年,还有上回你寄回来的巧克力。”
“他动得够快的呀!”万云记得金牙潘老太的儿子潘仲维是前两年才升职的,现在又升,官运通亨,真厉害。
万雪却并不轻松:“你姐夫现在也憋着劲儿想往上走,我看他心态有点失衡,有时候脾气也坏,有几回都吓着甜甜了。”但抱怨了两句,又不再多说了,里头弯绕多,她也是真的不懂,又帮不上忙,只能尽量打理好后方,跺跺冻得发冷的脚,看着地上那层被踩得脏兮兮的雪,还是为丈夫分辨两句,“不过也别担心,你姐夫不是那种不想办法的人,他就是一时没转过弯来,会好的。”
好坏都让万雪给说尽了,万云能说什么,只好干巴巴地安慰:“反正你有事儿别憋在心里,姐夫要是敢对你乱发脾气,你就骂回去!”又说,“阿风在市里呢,让小舅子来给你撑腰!”
一听万风的名字,万雪就“噗嗤”笑出来了:“你可别提阿风了,他现在在市里汽车站做编外修车师傅,是个合同工,一心想转岗去当公交车司机,到处给人递烟递酒想学车,好不容易学会了,人家司机岗又不缺人,他还是每天做检修,每回来我这儿就要抱怨。”
好久没有和姐姐说这些家长里短的话,刚吃饱的万云,浑身暖洋洋的,只觉得通身舒泰,双脚伸直,放在桌上,暂时把姐夫的事情放下,说起阿风来:“他回寨子里过年吗?”
“回呀,我们两个女儿的东西都得托他带回去。”万雪自从到了市里,也基本上不往万家寨跑了,来回一趟实在太累了,“爹娘的情况你也知道,之前让阿风把他们带出来,在市里走一走,全都不肯动,不敢走出寨子。两个哥嫂倒是想带孩子们来,我才不吱声呢!”
现在说起娘家的这些事儿,万云已经觉得隔得很远了,只不过逢年过节,仍是要买东西寄回去,这种隔阂,其实让她心里觉得挺空的,她出生成长在万家寨,那里是她曾经闭眼都能摸着路的地方,可不过才出来几年,就感觉是上辈子的事儿了。
“我给爹娘也买了棉鞋,都一起寄给你了。”万云还是记着老家的爹娘,不免心软。
“好,到时候找个老乡带回去,寨子里春天化雪时冷,他们穿着就刚好。”万雪也不是那种断情绝爱的女儿,爹娘从前再狠心,她们也做不到完全的不闻不问。
“对了,城哥的师父师娘一家也搬到市里去了,你知道吗?”万云说起这个。
或许是因为今年过年没了桂老师,只有自己和城哥两人,万云忽然特别想念这些熟悉的亲朋。
“知道!早就知道了!”万雪又跺跺脚,这北风刮得紧,脸上都冻僵了,她是在市委家属楼楼下报亭的电话点打的电话,风一吹,身子往里头躲去,“哎,我听人讲,他们家的大女儿周小芬前阵子在闹离婚,不过好像被你师父师娘劝住了。”
“不会吧?”一听八卦,万云立马来了精神,那可是跟自己干过仗的周小芬,“怎么了怎么了?快说!”
“我哪儿知道那么多细节啊?上半年的事儿了,就是听说在闹离婚,但没离成!”万雪也只是听某个平水县老乡说的,“她还在单位上班呢,竟主动提出离婚,真牛。”
九十年代,离婚不是什么新鲜的词儿,但女性在婚姻关系中受到的束缚还是很多,男女关系中,女性是比男性更容易遭人诟病的,而在单位上班,对婚姻稳定更为看重。周小芬敢在定安市这样的小城市里提出离婚一事,其实是很有勇气的。
“她的事儿也够多的,平日里对县里来办事的老乡态度都很恶劣,但有事情又求到市里老乡的门口去,大家对她的印象都不好。”万雪听过不少周小芬的这些小话,无非是说她势利眼,瞧不起地位低的同乡,但自己又不是多有出息,就是丈夫也不见得多争气,不知她在牛气什么劲儿。
“这话有头无尾的,听得没意思。下回你再去打听清楚。”万云可不是圣人,过往的“仇人”日子过得不好,她还是挺欢乐的。
“我还成包打听的了!”万雪糗她,“才不关注她,多讨人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