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目是漫天鲜血的颜色,柔和的烛光之下,床榻间的枫叶花纹被染得更艳,湿润的血迹顺着布料边角一滴一滴地坠下来,在木制地板上蜿蜒成一条血红河流,郁长烬甫一进门,目见此情此景,大脑瞬间一片空白。
他忘了自己方才不可置信的愤怒,忘记了自己到底是如何捉着叶莺跌跌撞撞地来到这里,他忘记了自己手底下研磨着的凤仙花,脑海里少年原本熟稔的容貌也愈加模糊起来。
“……沈缘?”
郁长烬呼吸停滞一瞬,拢在袖中的手猛地收紧,像是被什么东西哽住了喉咙,这两个字吐出来,如同锋利刀刃寸寸划在他心头软肉间,一点一点地割去他所有的理智,叫他后知后觉地知道疼。
“怎么回事啊?”他撑着门框慢慢走过去,仿佛一瞬间被压垮了肩膀,只俯身看着躺在血泊中没了呼吸的少年哑着嗓子问道:“你怎么搞成这个样子?”
沈缘本就不想与他说话,如今更不可能轻易回答他,郁长烬坐在床边,慢慢地托起沈缘的肩膀,怀里的人尚有热度,好似还活着的时候那样,赌气装作睡着不乐意和他讲话。
“别睡了,”郁长烬晃了晃他的身体,轻声道:“我忙完这阵子带你出去玩,你不是最喜欢叶莺吗?我让她过来陪你还不好?骗我就罢了,你怎么好骗她?”
他的眼前出现了一副虚幻场景,如同在梦中寻觅捉摸不透的壁画,前一刻他掀起了美艳少年的红盖头,看着他抿唇害羞地笑于是自己的唇角也忍不住勾了起来,下一秒他手持利剑,为报那背弃之仇狠狠地捅穿了沈缘的胸口,面前是遍布血腥。
郁长烬蹙眉思索半晌:“又在做梦了。”
一个新的梦境。
叶莺整个人早已经惊惧得说不出话来,她方才告知教主缘公子自戕一事时,教主明明是恍然间讶异了一下,抓着她的衣领声嘶力竭地质问,随后却又诡异地平静下来,就连面见如此惨烈情景,他也仿佛视而不见。
一会说念念有词说:“今日你就是我夫人。”一会儿又似悲似喜道:“我这也算大仇得报了。”
现在他说:“我在做梦。”
叶莺扭头看向床榻间的血色,肩膀忍不住抖了抖,她扶着门框瘫倒下去,又只怕是自己如同郁长烬所说在做梦所以看错了,便死咬着舌尖盯着这副场景,终于在察觉痛意的那一刻确定了当下就是现实。
只身着里衣的少年仰躺在教主臂弯之中,面目灰败了无生气,他的发丝凌乱地缠绕在脖颈间,微微地遮掩住了被一根簪子刺穿的血洞,可就算这样,那些发丝也阻挡不住血红蔓延。
沈缘生前漂亮动人,死后也貌美无双,他拉着她的袖子轻轻地叫“莺莺姐姐”,又撒娇似地靠着她的肩膀看她缝衣裳,叶莺不是铁石心肠,她看沈缘,就像是看自己的亲人一般,在看见这副场景的那一刻,她的心底也空了一大块。
“教主……”叶莺颤抖着开口。
郁长烬回过神来:“怎么了?”
叶莺咬着牙根,一字一句道:“他死了。”
“……”
叶莺重复道:“缘公子死了。”
郁长烬垂眸静默半晌,对此似乎并未有什么过激反应,他拢着怀里的人,用袖子轻轻地遮住沈缘的面容,良久后才道:“我知道。”
他轻轻地说:“这不是很常见么?”
梦里什么情景都会出现的,何必那么惊讶?
叶莺半天没说出话来。
郁长烬朝她挥了挥手,道:“你出去,我陪他一会儿,叶莺……你叫人去准备一下沈缘的葬礼,务必盛大隆重,叫他走得开心一些。”
叶莺看了他一会儿,没发觉什么异常,便以为教主已经接受现实,只是如今心中悲痛无处抒发,若是为爱人死去而哭泣流泪,叫她这个下属瞧见未免也不大好,有失威严体统……叫她避开,也算正常。
“去吧。”
郁长烬挥手合上门,将自己的袖子慢慢拂落下来,留在他眼前的是沈缘苍白无色的病弱面容,轻飘飘的像雪白的柔软丝绸,他低下头去,在沈缘冰冷的面颊上贴了贴:“你怎么总是叫我做噩梦?”
“说话呀,”郁长烬的声音很轻,唯恐太过吵闹叫沈缘惊吓住,于是便维持着一个很别扭的姿势抱着怀里的人:“又不说话,你总是不爱和我说话。”
“……可你离了我不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