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禾气到哽住,甩开手,往前走两步,实在不解气,抬脚踢翻面前的空炭篓。
她跟在后边,想要捡好它,因身前还有把刀,担心扎穿自个,就先抽了出来。
他转身,正好对上刀尖。
面面相觑。
她将刀移开,眨着眼说:“方才是你在说话吗?很像,怎么连你也会这口技?我知道这不是小英,带了刀去见。小英求过菩萨,来生想做千金小姐,她不怕死。她知道我寸步难行,不会跟我说报仇,她也不会想着要去告发。她跟我说过,官府跟这些富贵人家是一条藤,告官是没用的。我们是这条藤上的小虫,活着的时候,能跟着沾光吃点叶子,死了就会掉下来,被踩成泥。公道只是拿说说而已的玩意,主子要为难你,不要觉得委屈,委屈只会让自己更难受。她还说:巧善啊,你努力往上爬,兴许有一天能沾大光,吃上好果子。”
他不耐烦听这些小孩儿废话,拿走刀,插回刀架,背对着她,嫌道:“哭什么哭!”
“我在哭吗?”
她摸了一把脸。
湿漉漉的,原来真的在哭。
知道拿尖刀防身,还算有救。
他不想道歉,粗声粗气说:“找人算了一卦,按先生给的方位,应该是园子后边那小院,阴水之地。”
“准吗?”她嘴上问着,心里却信了一大半,双手颤抖,抓住他袖边,不等他答又问,“怎么没人往那边找?”
镇魂的井,寻常人避之不及,不请道长和尚做法,谁也不敢碰。
上边压着厚重的石板,一般人搬不动。
他盯着袖口,恶声恶气说:“我怎么知道!你放不放?”
“放,这就放。”
她缩回手,改拉扯自己的衣摆,一遍又一遍,垂头问他:“阴水说的是井,对吗?”
“嗯。”
他将躺椅拖到灶边,坐下来,翘起脚烘烤湿掉的鞋袜,疾声催促:“快去弄点吃的。听说你们置办了烧鸡、酱猪头,还买了鱼,过得可真滋润!”
“有!我说留着夜里吃,都攒下来了。我这就去拿,再给你炖个蛋吧?”
他盯着她,点头,知道她心里藏不住事,在她忙活之前又叫住她,仔细交代:“不要莽莽撞撞到处去说,以免有人将这事赖到你头上。明早跟人说她半夜入梦,唱了一曲梅花魂给你听。你放心,费心费力养了十来年,还没起用就这么丢了,她爹娘正恼火呢,时刻盯着这边,这话自然会传到他们耳朵里去。”
她用力点头。
“你得了老爷青眼,这会子不宜再打眼。除了主子,有人给你什么,都别要。可要记住了,别连累我!”
她再点头,小心翼翼问:“我还在哭吗?”
“哭不哭的,你自己不知道?”
她摇头,转身干活去。
他的肠子怕是比别人的长,有多少吃多少。
她巴巴地看着。他夹起一块猪头肉往前伸,她摇头,又是那句“吃不下”。
他接着吃。她满脑子小英,怕管不住自己,只能往别的事上扯,说完八珍房这样那样,就只剩了回来路上那事。
“……后来我想:我拿着银钱,又不赔给人家,反叫人上门来找,像是只会说空话的混账……”
他嗤笑道:“就你这猫脑袋,能把鸡蛋磕破就不错了。换作是我,早溜了,免得被你讹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