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街行走卖花灯的刘婆子,被史如意叫住,停下了脚步。
刘婆子得了她们这碗酸嘢,笑眯眯的,自取了一个纸糊的灯笼来,递与史如意,道:“婆婆我丫,不白吃你们两个姐儿的……喏,这灯笼不值几个钱,小娘子你拿去顽罢。”
这灯笼是纸糊的不错,但上头画了只玉兔,映着橘黄的光,颇有几分活泼可爱。
刘婆子一边说,还一边斜觑了卖鸡子的吴翁一眼,故意慢慢地摇了摇头。
那吴翁碗中酸嘢正吃到一半,冷不丁碰到刘婆子的目光,面皮瞬间涨得通红,粗声粗气道:“刘婆子,你看我作甚?”
刘婆子收回视线,笑着道:“不作甚,就是看你吃得好不好,香不香。”
吴翁不吭声了,待刘婆子走后,忽然站起身来,硬是给史如意和香菱塞了两个他卖的鸡子。
史如意哭笑不得,也知晓吴翁多半是在和刘婆子斗气,便忍着笑,道:“阿翁,真不用,您留着卖罢!”
吴翁把吃光的碗放回板车上,抹了把嘴,坚决道:“小娘子,你拿着,我老头子不白吃你们的。”
盯着史如意收下了,吴翁这才道:“小娘子,你们卖这酸嘢,给人带回家怕是不方便……我家那边有个池塘,里头都是大片的荷叶,洗干净晾了卖给你们,装这酸东西用,要不要?”
史如意和香菱对视一眼,忙不迭地道:“要!阿翁您能摘多少?多少我们都要。”
于是约好了明个儿晚上,还在这个地方,一手交钱,一手交叶。
香菱望着史如意,两只眼都写满了“崇拜”二字,若是她自个儿,想不到要主动给人试吃,也绝对想不到要跟旁边摊子打好关系。
人家在这摆摊这麽多年了,有经验,不是她们两个初出茅庐的毛丫头能比的。多问多学,嘴甜一些,没坏处。
周遭的小摊子都走了一遍,史如意回到板车前,把那玉兔花灯挂在上头。
从罐子舀出最后一碗酸嘢,闭上眼,陶醉地深吸一口那清凉酸爽的香气。
这最后一碗,她打算跟香菱分着吃,忙了这么久,得犒劳犒劳自个儿。
史如意让香菱递给她签子,还没叉上一块李子,就看见旁边酒楼里斜冲出来个瘦高的人影,似是头昏脑涨,找不着北了。
四下一顾,急冲冲地朝江畔这边冲过来,手扶上杨柳树,下一秒,就听到一声撕心裂肺的,“呕——”
浑身的酒气,混着一股难言的酸味,扑鼻而来。
史如意:“……”
她默默往旁边挪了几步,看着手中那碗酸嘢,忽然间没了胃口。
片刻,一个小厮打扮的人也从酒楼里钻出来,满街乱跑,哭天喊地大叫道:“少爷,少爷,您哪去了?!”
那柳树边的人影顿了顿,片刻,抹了抹嘴巴,缓缓直起身子,没好气地扬声道:“叫什么,这么大一个人,还能走丢不成!”
那小厮听闻声响,松一口气,颠颠地跑过来,扶着“少爷”,道:“您走不丢……我是怕黑灯瞎火,少爷您一个不稳,一头扎进江里!
少爷您又不识水性,等下被哪条不长眼的鱼吞进肚了,我、我就只能往这江里扔米粽了。”
史如意虽不是故意,立在一旁,听这主仆俩说话,听得一清二楚。
她本来是能忍住笑的,但是听香菱捧腹笑得夸张,她被香菱感染,也乐出声来。
那“少爷”从怀中掏了半天,掏出一把折扇,半遮住脸,作出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跟那小厮怒道:“闭嘴!你别跟我说话了。”净给他丢人。
忽听岸上传来这般悦耳动听的笑声,“少爷”动作一僵,缓缓抬起头,不偏不倚,跟史如意四目相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