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听岸上传来这般悦耳动听的笑声,“少爷”动作一僵,缓缓抬起头,不偏不倚,跟史如意四目相对。
二者都是怔了一怔。
“少爷”这一怔,是乍一看见如此年轻俊俏的小娘子,眼睛骤然一亮。
他下意识挺直腰杆,一甩头发,那手中折扇摇的速度忽然便缓了,仿佛摇着摇着,便能凭空摇出几分风流倜傥来。
史如意这一怔,是看那形容潦倒的醉汉,忽然摇身一变变成贵公子,如同在眼前上演“大变活人”一般,不由得啧啧称奇。
那“少爷”缓步上前,嘴角轻挑两分浅笑,模样看上去颇能蒙骗无知少女,道:“在下柳逸之,敢问姑娘芳名?”
只可惜,史如意刚刚看过他扶着柳树,在江边狂吐的模样。
当下只抱了臂,笑吟吟地看着这位柳公子,并不接话,半晌,伸出一只手指,轻轻点了点自个儿的嘴角。
那柳逸之面色倏然一变,心头暗道:“该死!”
忙用袖子掩了脸面,低声招呼小厮,道:“快快快,给我帕子!你个没眼色的,也不懂得提醒本少爷,要你何用!”
那小厮被柳逸之不由分说、劈头盖脸地狂喷一通,十分委屈,明明,他方才看少爷脸上干干净净,啥子都没有啊。
史如意小小地整了一下这随意搭讪姑娘的公子哥,唇角微勾,十分满足。
她漫不经心地收回目光,刚才听人在江边呕吐,倒了胃口,那碗酸嘢还没来得及吃呐。
柳逸之见史如意不乐意搭理自个儿,眼里却更添了两分兴味,不动声色地走上前来,打量板车上那碗又白又红又青的玩意,道:“这摊子可是姑娘的?
这吃食看着倒是新鲜,在下孤陋寡闻,竟从未见识过……不知姑娘可否解惑?”
史如意还没说话,香菱已经回护着她,粗声粗气地道:“有啥子没见识过的,酸藕、酸李子、酸萝卜!”
说完,虎视眈眈地看着柳逸之,意思是让他问完就赶紧走。
这两年史如意长开许多,走在街上,常能遇到不知名男子的注目和搭讪,烦不胜烦,防不胜防。
在香菱看来,这些男子就跟那苍蝇似的,闻着美食的味就围过来,成日里“嗡嗡嗡,嗡嗡嗡”地叫。这柳公子长得高挑,也就是只俊美些的大苍蝇罢了,该赶还是一样的赶。
那柳逸之碰了钉子,低笑一声,却不见恼,反而悠悠地摇着折扇,道:“这酸萝卜吃得多了,这天仙般的小娘子做的酸萝卜,在下还未有幸尝过……兴平!”
“哎!”柳逸之身后跟着的那小厮兴平习以为常地应了一声,就要上前来接那碗酸嘢。
他们公子风流惯了,那住在巷头的“豆腐西施”莫娘子,住在巷尾沽酒的陆娘子,都和公子眉来眼去的,
史如意皱了皱眉,这最后一碗,可是给自个儿和香菱留的!
刚想出声婉拒,眼风一转,扫到那小厮在板车上放下的一小锭银两,目光瞪大,这这这,这得有二两银子吧!
她话到嘴边,硬生生拐了个弯,道:“我们不——哎,您拿好。”
笑容可掬,跟方才冷面捉弄人的小娘子判若两人,又亲手叉了签子,把碗递过去,贴心地介绍道:“这位……柳公子方才吃了酒,吃我们家的酸嘢是再好不过,解酒又提神……
您瞧,现下是不是觉着没那么头晕恶心了?”
有奶就是娘,有钱就是大爷,史如意人生信条之一:跟谁过不去,都不能跟银子过不去呀!
柳逸之莞尔一笑,觉着这小娘子变脸飞快,倒是能屈能伸,颇合他的口味。
这梅藕生脆,李子酸甜,确实把翻江倒海一般的胃抚平不少,嘴里的味也没这么恶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