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他早就调查过周通判和莫氏那晚行踪,心中怕是早就有了眉目。
莫氏被两人接二连三的说法激得方寸大乱,再顾不上什么隐瞒还是威胁,连连摆手否认,“大人明察,我那晚只不过是想找机会接近周通判,用贪赃一事与他谈判,乞求他能设法将我儿救出。谁知道我一路跟在他身后发现他只身去到东郊别院,进了那行首的屋子之后没多久里面就传来争执的声音,待他重新将房门打开,那行首已经背对门口倒在桌上,我上前查看时发现人已经断气。此事从头到尾都是周通判一人所为,绝非我与他联手,望大人明察!”
周正仁听完莫氏的话,如霜打的茄子一般彻底蔫下去,回想起当时情形,又好似想起什么,直起腰身吼道,“不是的!我……我走的时候她还没死,再者我记得大人您验尸所得结果说尤伶身上还有刀伤,那就一定不是我杀的人!不是我!”
季窈与严煜一人一句,轻轻松松将两个各怀鬼胎之人嘴里真话都掏出来,在场衙差捕快皆投以赞赏的目光。少年郎与女娘相视一笑,坐回桌内轻声命令周正热仔仔细细、一点不漏的重新说来。
“那晚我受尤伶邀约,坐在暖春阁二楼外台屏风内,按说好的金额数目当着所有人的面给她打赏。因为我本身这些年花在她身上的银子已经太多,那晚我只拿得出二百两,她也没说什么,只再给了我一张五百两的银票,让我在最后献舞一环内将自己的二百两连同这张银票一同打赏出去,就算是帮了她大忙。”
“谁知她夺魁之后,差人给我说送来一封书信,说她这次之所以能夺魁,全靠她自己另找了七八个人假充恩客,拿她自己的钱打赏她自己,根本指望不上我,还要我将她找人冒充恩客的钱包圆,否则就要揭发我私收赋税一事。可是我哪里还拿得出银子啊?所以我只好按她信上所言,亥时四刻前后到东郊别院找她。”
“我到的时候她已在房中喝得烂醉,见我来了态度十分不好,吵吵嚷嚷着要我赶紧走。我叫她不要揭发我,她还一直捂着脑袋骂我,要把我推出去,所以……所以我就……”
季窈听得云里雾里,有些吃不透尤伶的意思,听他说到这里,心惊道,“你就如何?赶紧说啊!”
周正仁瘫坐在地上,手上镣铐落在砖地发出哗啦的声响。
“我一时情急,用力推了她一下,结果她摔倒之际脑袋刚好撞到桌角,径直在我面前倒了下去。我见桌角染上血迹,把她抱起来坐回凳子上的时候后脑上的鲜血染了我满手,我掏出怀中手帕擦完看她已经是濒死之状,心里实在害怕得紧,就赶紧放下她想走。
临走之前我担心会有人把她的死闹大,于是又倒回去将她锦匣里的珠宝首饰拿了些走,佯装成盗贼入室抢劫杀人之假象,最后就、就跑了。”
“你走的时候约莫什么时辰?”
“没太注意……约莫刚到子时罢。”
严煜想起一件事,追问道,“谁替行首送的信?”
“没瞧见……当我参加完花魁大赛回到房里,那信就已经在门口地上了。”
“那信呢?”
周正仁在怀里到处摸上一阵,恍然道,“扔了,就扔在别院门口荒草地附近。”
算着时间,周正仁到的时候尤伶体内的乌头毒应该刚好开始发作,这也就能解释为何当周正仁看见尤伶的时候她看上去昏昏沉沉好似喝醉一般。
严煜听出其中蹊跷,开口确认道,“你确定你只推了她一下?”
周正仁此时如案板上的鱼,任人宰割,哪里还有隐瞒的必要。见他无力点头,严煜又将目光转移到莫氏身上,“你呢?把你当晚的行踪细细说来。”
莫氏松开自己儿子,老老实实道,“老身跟着周通判进到别院,听他们在房里争吵结束后,周通判开门走出来就躲在旁边,刚想跟上去找他的时候回头看见尤伶死在那里,心想总算是抓住了他的把柄,便跟着他一同走出来,于子时一刻左右在城门口将他拦住,与他交涉好放走我儿,我就离开了。”
“没了?”
莫氏将头埋得很低,双手交握不停擦试手中汗渍,怯懦道,“回大人,没、没了。”
“撒谎!”严煜大声道,“你若真想以他杀害尤伶一事相要挟,当场将他捉住,指着尤伶的尸体与他交涉才是最合理的,为何你要等到他快回城之时才上去将他拦住?本官验尸之时,发现尸体后脑不但左侧有出血凹陷的伤口,右侧还有一个。只是那伤口被被尸体头上所戴绒花挡住,是以不太明显。加上她身上还有那么多刺伤……说,从周正仁离开到你在城门口截住他,这一盏茶的功夫你都在做什么?”
莫氏被严煜强硬的态度吓至浑身轻颤,哆哆嗦嗦道,“老身……老身在检查那行首是否真的死了……”
“还在说谎!”严煜径直站了起来,双眼直瞪出火花来,“你分明就是在行凶!周正仁离开之后,你原本想进门查看尸首,却发现那行首还活着,所以你就干脆补上数刀,还用利刃割去她的鼻唇和舌头,手段残忍、干脆果断,就是为了让行首彻底死后你才好以此为要挟,要周正仁将你儿子放出来!杀人凶手!”
最后四个字好似一记闷棍打在莫氏面门,将她震得两腿发软,失去力气向后倒去,手肘擦刮着泥地疼得她双眼含泪,脱口而出道,“我冤枉啊,大人!我平日里杀只鸡都要念经超度,哪里敢割什么鼻子、舌头。我只是进去之后看到她还在喘气,就……就随手抄起案桌上的砚台又砸了她一下,看着她倒在地上,再探鼻息也没了,这才赶紧跑出去追周通判。”
没想到这件案子一桩套一桩,不但牵扯出书生投毒、通判贪污灭口,如今又来个老妪补刀杀人,实在是精彩。
季窈在一旁连连瘪嘴,表示头疼。
听完两人供述,严煜心里已经有了初步判断,示意李捕头将三人带下去,分别关押在不同的牢房之中,静待候审。
两人从审讯房走出,往严煜书房方向去的同时,季窈努力想理清这一连串的事情,问出自己心中疑惑,“你说这个尤伶怎的如此心急,一晚上既约了书生,又约了通判?虽说邀约的时辰不一,但若万一撞上,又该如何?还有那个叫银欢的行首,会不会是她与这三人其中一人串通好,故意弄脏尤伶床榻,逼着她连夜住进东郊别院,然后再引真正的凶手前去将她杀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