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儿尚未跑到门口,杜仲已经松开缰绳,踩着马背一跃而起,使出轻功径直朝内衙飞去。
可此时季窈和救火王所在的衙门班房周围已经燃起熊熊大火。
按照林落一贯的纵火方式,他已经会在班房外所有门窗出入口都加倍放置好足以阻碍房中人逃生剂量的燃烧物。杜仲落进院子,浓烟迫使他抬起袖子捂住口鼻,隔着穿堂和班房大门上燃烧的烈火往里看。
“掌柜!季窈!”
“咳咳咳。”一个小小的身影出现在窗后,隔着窗几低声回应他,“杜仲、我在这。”
“待在那儿别动!”幸而天井里放置了一个水缸,杜仲手撑在缸边,整个人跳起来瞬间没入水中,将自己浑身浸湿,然后脱掉外袍,准备冲进火场救她。
这时候班房大门外框着火,木门灼热滚烫,像一块焦黑的猪肉在烈焰炙烤下等待融化。
杜仲双手将湿透的外袍抓在面前,以此隔开木门的灼烧,以极快的速度推开房门来到季窈身边。
“你还好吗?”
季窈因为吸入烟尘,意识已经有些模糊:“咳咳咳,我、我好难受。还好有救火王在……”
他这才注意到救火王还在里面。
他正背对着季窈用尿淋湿自己脱下来的衣服,用来遮掩口鼻,听见破门的动静转过身来,“你小子有点功夫。快带她出去。”
因为城北和城东两起火灾同时发生,衙门附近的军巡铺几乎已经全员出动,没办法在短时间内再赶到衙门救火。
白毅等人赶来之时就连穿堂的位置也完全被大火吞噬,众人只能隔着两道地狱一般的大门往里面喊话。
“杜郎君!救火王!你们还在里面吗?”
啪啦燃烧的声音不断响起,杜仲搂着季窈准备回身才发现已经出不去了。
他撞开的大门因为灌进风来的缘故,使得屋内窗帘、木架迅速燃烧起来,同时房梁开始往下掉,将大门的位置完全挡住。
杜仲用湿衣服略挡住季窈口鼻,带着她不断往门口逼近,却又被火焰劝回。他干脆将湿衣服交给季窈,自己抽身出来,再将湿透的中衣脱下来,一边挥舞一边往门口走。
站在原地的季窈眼皮千斤重似的,每呼吸一次就感觉脑子里灌了铅,又辣又呛。一根房梁的其中一端被点着,在她头顶摇摇欲坠,却被室内一片混乱的声音掩盖。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蝉衣焦急慌张的面容出现在窗外,他看着季窈头顶已经开始断裂的梁柱,双眼瞬间瞪大。
“咔嗒”,毫不起眼的一声轻响,比男人大腿还粗的一根房梁自季窈头顶掉落下来。
“掌柜小心!”
好陌生的声音。
季窈从未听过这个声音,清冽之中带着纯粹,泉水叮咚似的不带一丝杂陈,此刻却汹涌奔逃好似倾泻的泉眼。
杜仲被这一声急切的呼唤吸引,回头正好看见季窈头顶空悬的梁柱,赶紧一个纵身扑过来,就听到落下的梁柱在他们身后落地,砸响桌椅的声音。
见他们躲过一劫,门外少年郎松一口气的同时,学着杜仲的方法将浑身打湿,一边挥剑将穿堂和连廊上掉落的燃烧物劈开、踢远。
门外人进不去,门内人逃不掉,窜团的烈焰宛若一条将生死与阴阳都隔开的冥河,众人手上杯水车薪的水无法扑灭包围着杜仲三人的熊熊大火,一种强烈的无力感逐渐将所有人包围。
“潜火兵呢!?潜火兵为何还没有到!?”
就在这时,一个身影缓缓走近衙门,朝着起火的班房走近。
那身影不算高也不算矮,既算不上大腹便便,也不至于瘦骨嶙峋。他眉毛稀疏,平头小眼,鼻梁塌而鼻头圆,下嘴唇稍厚,却更显得上嘴唇薄到几乎没有。
这是大街上最稀松平常的一类人,通常他们的衣着料子不会太好,皮肤被烈阳晒得干裂,眼神怯懦而卑微,为了生计与温饱奔波在渠阳城中大街小巷,为了讨好他人而让自己的笑容看上去尽量和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