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杨梦一认为夫妻一体,宋文丽的意志与罗志远的意志是可以画上等号的。
她仍旧防备着,也并不开口,却依旧像一个谦卑有礼的后辈等待长辈发话那样,沉默地与他对视。
她始终急着罗志远的身体不好,受不得大刺激,也并不敢有什么动作。
半晌后,罗志远终于说话了,但不是劝导,也并非指责。
在年轻女孩寂然的倔强中,他平静地说起了往事。
“罗颂出生之后很不好带,白天不醒,晚上不睡,而且还一定要人抱,不然会一直哭。”
“她很小一个宝宝,”罗志远用手比划了一下,“都不知道是怎么哭得那么大声的。”
“我们没有老人帮衬,又都是第一次当爹妈,没有经验,手忙脚乱的。”
“她妈妈以前白白胖胖的,但是月子没坐好,瘦了之后再也没能胖起来。”
“说起来都怪我,没什么钱,所以她生完孩子没多久,我就得去打工了,一走好几天,留她一个人操劳。”
往事已远但罗志远始终感到愧疚,眉眼不自觉地耷拉下来。
羞惭之情没有持续太久,他话头拐了个弯,又说回了罗颂,眼睛便很快亮了起来。
“罗颂长大些,我们的日子也渐渐轻松些了。”
“我每次隔一俩礼拜回来,都能很清晰地注意到她的变化,真的是眨眨眼,小孩就大了。”
罗志远笑着,说起罗颂小时候的顽皮事迹。
从她是怎样将家里的贵重电器玩坏、用小石子把墙壁的直角边给凿出豁口,到为了换一支漂亮的新牙刷,她能举着被人为弄坏的旧牙刷,怎样振振有词地说出夸张的借口。
他无奈笑笑,表示她再调皮,他们都不舍得骂她。
罗志远说了很多很多,数不清的细节与小事,让话语变得立体起来。
杨梦一眉心的结渐松,嘴角勾起一个极浅的弧度,好像跟着陷入怀念的罗志远,一同走了遍罗颂那很大一段她们还没有交集的人生。
“罗颂其实很好胜的,什么都要争第一。”
“有亲戚朋友劝我们说再生一个男孩,说上有政策下有对策,总能钻到计划生育的空子。”
“她知道后,憋着一口气,就连体育,也要男同学比,也不知道那么小的孩子是怎么理解这些话的。”
“但她也争气。”罗志远笑得眼尾折起一道道褶皱。
“我们俩骄傲啊,两公婆都没文化,但养出的女儿是重本大学的学生哦。”
他很自豪,黧黑面色遮不住脸上的红光,语气也跟着挑了起来。
可没过几秒,他的眼睛便陷入黯淡,掺了些说不明的落寞,转折也随之而来。
“所以,叔叔求你了。”
“我们只有这一个女儿,罗颂她不能……不能不正常啊。”
他的眼神很悲伤,像兢兢业业一生但年老后使不动力气,就被送到屠宰场的牛。
杨梦一有些懵,她仍想着方才他口中那一件又一件关于罗颂的往事,此时呆愣着来不及换上合适的表情。
她缓慢地眨了眨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