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问涯显得不怎么关注,公事公办地道:“郡主成亲的时候,依样送还便是了。”
云湄睃了他一眼,听话里的意思,他只是例行觉得欠了人情,想着还,再没别的了。也不知道他到底拿这副姿态,一路来糟践了多少萌动的芳心。
只能承认,愈接触,她便愈对宋浸情升起羡慕之心。半晌,赶忙摇摇头,将不切实际的空想全部赶走了。
不属于她的物什,白白奢望做什么。
接下来的行程,难得是许问涯提的,他说想顺道去钟清坊旁的永安寺上香,那儿某座偏殿供着姻缘佛,还有一道「和美桥」可走,多得是情热正酣的爱侣前去求永结同心。
云湄自然随他去了。心虚之中,总归是有些好奇,“郎君信这个吗?”
许问涯如实说:“不太信。”
云湄笑道:“那还去做什么,费香油钱呢。”
许问涯眺望前头铺满整个半山腰的攒动人海,本着来都来了的念头,“这姻缘佛与和美桥十分有名,人人都拜,万一当真灵验呢?”
云湄愈加心虚,沉默少顷,说出的话很是模棱两可,“该是你的姻缘,不拜也牢固。”
不该的,纵使抓心挠肝,也是空想,还不如省省这个劲头。云湄就把自己劝得很开,她是奔着钱来的,这个人不是她该过多染指的,就当一场大梦,梦醒了,却也着实腰缠万贯了,那还要情做什么呢,到时候随意布施,还不是左拥右抱吗。
“娘子不愿意?”许问涯以为她是怕喧闹,解释道,“咱们从小道上山,不去挤挤攘攘的地方。”
云湄干笑,这呢喃的一句轻语,怎地还能被他听到?果真习武之人,处处尽皆奇妙。心跳擂鼓,只赶忙调开话头,说:“没啊,郎君你瞧,住持来了,在旁头接咱们呢,快走吧。”
现而今的寺庙么,泰半是看钱面来渡人,甫一进殿,许问涯便吩咐底下的随从们往养着许愿王八的金银池里头投掷钱财。耳畔琳琅乱响,全是流水般逝去的财帛,云湄简直看得讶然,几次三番想要开口,但几个迎接的僧弥就杵在旁边,她实在不好开腔煞这个风景,没得显得小家子气。
“我还真不是给它的,我这是洒给娘子看的。跟旁人来我才舍不得这个钱呢。”许问涯见状,直接解开随行小厮递上来的大囊,一面往里头倾倒,一面莞尔展示道,“你看,我对娘子的诚心,都在这堆金砌玉里了。”
云湄探头一瞧,就见偌大一个王八,早都被淹没了,小师傅们赶忙挑着长杆拨弄,好险才将它营救出来,许是被砸得眼冒金星吧,那王八半晌都没了动静。
至于那和美桥的桥堍上,有个月老打扮的妇妪,挎着盛满五色丝线的藤编篮子,说是四文一对儿,牵住情侣二人的无名指,走过和美桥,保管更灵验。云湄对那没甚兴趣,许问涯多看了两眼,身旁侍候的小沙弥便买了两根赠予这一对儿贵客。
只是绑的时候不知怎的,先是一不留神,被风给吹走了,那小沙弥连连赔罪,折身又买上两根,结果仍旧滑不溜秋难系妥当,总是松松垮垮,压根挂不住。
纵然不信这些,许问涯的脸色都不大好看了。
云湄站在那儿,静静目睹一切,末了,只是了然地笑了笑。本就不是天定的,这些状况,自然都是意料之中。
其实经过这几日的试探,她隐约能明白他今天为什么非得折腾这一趟——就是想让她知晓,两个人既已结亲,便是一辈子的夫妻,若是实在有什么难捱的过去,他可以一块儿分担。
他还在纠结那个梦。而云湄照旧装傻,期盼着等婚假结束,他一忙起来,便抛之脑后了。
结果没成想,他展现的执着劲儿,令她感到棘手,这怕是一时半会儿忘不了,还有一番拉锯的,倒是教她不大好糊弄了。
可是她云湄怀揣的过去,若是当真朝他揭露,便是连替嫁也一并暴露了。
是以,这辈子都无缘告诉他了。
那五色绳,系得堪称状况频出,即使许问涯不假沙弥之手,自己亲自来,也是半晌都没能系个明白。戳在这儿也不是个办法,二人只好一面在桥上走,一面垂着两手捯饬,若是能赶在终点之间绑上,也勉强能灵验吧。
最终,许问涯干脆打了个死结,原是想到时候原样脱下来留个纪念,这下也再不去想未来怎么解开了。只询问说:“这料子太滑了,不好弄,先这样,行么?”
云湄见他这般认真,心里实在不大好受,那种油然而生的心虚,越发鲜明了。少顷,她倏而将两人无名指上缠套着的丝线,整个儿褪下来,抬手便往桥下掷。
许问涯下意识探臂去捞,可那丝线轻盈无比,被山风一带,便飘飘然乘云而去,不消片刻,就此销声匿迹了。他没闹明白她这一出什么意思,转过眸来,懵然看着她。
云湄见那丝线再无踪迹,这才好受了点儿。这意味着美满姻缘的家伙什,还真不能随意往身上套,一套一个露怯,处处昭彰着她的李代桃僵,控诉西贝货的缺心肝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