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探视
月华如水,柔柔地洒落一地清辉。
夏鸾容刚在花厅用过了晚饭,这会儿正由丫鬟月桂陪着在游廊上散食,忽听见西面传来车马门的开阖声,不由勾头探看。
回来的果真是夏徜他们。
今日一早夏徜和夏莳锦就出了门,午饭时未归,晚饭时亦未归,夏鸾容心里就隐隐泛起嘀咕,这对兄妹又在鬼鬼祟祟地做什么?
如今人虽回来了,却叫夏鸾容愈加的不解,因为夏徜竟然未坐在车里,而是承着一路风尘随马夫坐在了驭位上。
不过这倒不算什么,真正让夏鸾容错愕的还在后头。
只见门房利落地在马车旁架好步梯,夏莳锦提着裙裾从车里下来,路过车前时半个眼神儿都未给夏徜,神情空洞冷漠,顾自往倚竹轩行去。
经过游廊时,夏莳锦同夏鸾容走了个对脸,此时夏鸾容已收敛了讶色,唇角弯成浅浅的月牙:“三姐姐可算回来了,今日这是去了哪儿?”
人都说抬手不打笑脸人,可面对夏鸾容的热络,夏莳锦却狠狠落了她的脸面,如对陆徜那般,半个眼神儿都没给就从她身旁穿了过去。
一片殷勤却讨来个没趣,夏鸾容讪讪收笑,心中发堵。这时身后又传来另一串脚步,她转眼见是夏徜走过来了,连忙又摆正笑脸:“阿兄回来了,可用过饭了?”
谁料素来七情不上面,人人皆赞温蔼有礼的夏徜,这会儿竟也脸黑如锅底,同夏莳锦一般对夏鸾容视而不见,一声未吭地从她眼前大步行过。仿佛她就是那路边的一株花,一棵草,丝毫没有理睬的必要。
有一瞬夏鸾容甚至怀疑是否闹了鬼,亦或自己匿了形?转头问月桂:“你刚刚看见那两人了么?”
月桂先是一愣,继而小鸡啄米似地点头:“看到了。”
“那你看得见我么?”
月桂又是一愣,心说莫不是小娘子被气傻了?连忙道:“看得见。”
夏鸾容自己也知这两个问题问得有多蠢,可她心口被填着一抷灰,惘惘寻不得开解。
虽说她是庶出,自小比不得侯夫人房里的一子一女矜贵,可到底也是父亲的女儿,怎么说也是这侯府里的小主子。以往不管大家心里如何想,但面上总归过得去,今晚这般,简直是把她同那些奴才丫鬟们视为一流,一个不高兴便连面子情也不作。
受了如此委屈,夏鸾容这下也无心散食了,踅身回了琵琶院向小娘哭诉。崔小娘拿帕子帮女儿揩拭眼角,一行心疼,一行又恼她沉不住气。
良久,才语调无波地悠悠说道:“外人都道侯夫人淑惠雅量,可当初娘进门时,她却给这间院子赐名‘琵琶院’,容儿可知是何意?”
夏鸾容犹自委屈着,哽咽道:“因为、因为阿娘弹得一手好琵琶……最得父亲喜爱。”
她犹记得小时候,每回父亲来这边时,都会让阿娘弹奏上一曲。这习惯直到她渐渐长大,父亲才不再如此。
崔小娘唇边淡出几许笑意,目光邃远,似陷入某些回忆:“当初阿娘尚在戏班时,的确是因那一手琵琶才得了你父亲青眼,也正是那悠游柔转的琵琶曲,治好了你父亲的不寐之症。”
说到这儿她略作一顿,微扬的唇角逐渐耷下,眼风充满讥刺:“可是娘入府后,侯夫人总在人前故作不经意的唤起娘的花名崔琵琶,又将这院子赐名琵琶院……其实她就是想时刻提醒着娘,一日为戏子,终生难登大雅之堂,即便入了府,也同府中养得那些个伶人并无二样。”
“琵琶,既是娘的立身之本,也是桎梏一生的枷锁……”
夏鸾容怔了怔,倒是一时忘记了自己的那点委屈。这还是她头一回听阿娘说起这些屈辱往事,心里不免也跟着泛起了酸。这些年是阿娘将她保护得太好,以至于她总觉得自己比夏莳锦这个嫡姐也未差多少。
崔小娘则继续道:“三姑娘是侯夫人肚子里生出来的,那股子矜高倨傲劲儿自也是随了她,是以许多地方,你不得不学娘一样伏低做小。”她的手轻抚在女儿柔嫩的脸上:“容儿,娘这辈子怕是没有母凭子贵的命了,娘只有你这么一个女儿,你定要争气嫁个好人家,这样娘在侯府才不至处处被人看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