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此刻,相比起往日的香火缭绕、游人如织,此时庙中绝无一丝吵嚷嬉闹之声,气氛极为肃穆森严。
正前方的大殿要远比齐敬之记忆中更加高大宏阔,殿门敞开着,里头的空间也宽敞幽深了许多。
烛火照耀下,殿内原本供奉着的神像俱都无踪,代之以几张高大书案,一应布置与县衙大堂差相仿佛。
似乎看出少年的好奇与疑惑,白都头笑着解释道:“小哥儿眼前所见,乃是城隍老爷的神府冥土映照现世,介于虚实有无之间。”
齐敬之点点头,顺着对方话头恭维了一句:“堂皇正大,果然是正神气象!”
“哈哈,小哥儿师从孟司公,果然是個会说话的。这世上之人对阴司景象多是以讹传讹,却不想想,咱们阴司亦是官府,鬼神们也曾是活人,怎会将这里弄得阴风惨惨、鬼气森森?”
说话间,两人已经接近殿门,就见门前柱子上悬挂有一副楹联,字字隐隐绽放金光。
“进来摸摸心头,不妨悔过迁善。”
齐敬之念出上联,转头又朝左手边看去,就见下联写着:“出去行行好事,何用点烛烧香?”
站在殿门前,白都头便不再随意谈笑,声量也小了不少,肃容介绍道:“这是咱们城隍老爷亲笔所书,祂老人家生前做到了都察院左副都御史,最是铁面无私,死后封了本县城隍,行事举止一如生前,不爱以鬼神自居,也不怎么看重信徒香火。”
“只看这幅楹联,便知城隍生前定是位好官。”
齐敬之再次惠而不费地恭维了一句,又有些疑惑地问道:“我记得,左副都御史似乎是三品大员吧?怎么就只封了县城隍?”
白都头当即摇头:“可不是这么论的,虽说县城隍治下只有一县之地,身上却有显佑伯的爵位,位列超品,更能荫蔽子孙,成就一个神荫门庭,绝非人间县令可以相提并论……”
“你这厮又在卖弄唇舌!”一个苍老声音忽然自大殿里传出。
随即,一个身着绯红色官袍的老者缓缓从殿门内踱步而出。
祂神情严肃,脸上的法令纹又深又长,显得极有威严。
白都头连忙躬身行礼:“老爷万安!”
老者停住脚步,毫不客气地训斥道:“你做这阴差头目多年,连名姓都已舍去,早该将人世浮华看透,不想还是这般的不长进!若是把小哥儿教坏了,看孟秀才如何治你!”
祂转而看向齐敬之,极认真地道:“大齐封神,县城隍一律授予显佑伯的爵位。这不过是个荣衔而已,与人间爵位可不是一回事……硬要比照,大致与朝中的四品官员相当。我若是真以伯爵自居,怕是要被笑掉大牙。”
老城隍话音才落,就听庙门处忽有人高声笑道:“哈哈,副宪何必如此较真,单是这城隍之位带来的冥寿阴福,就不知羡煞多少人间公侯矣!”
齐敬之心中一动,孟夫子还当真教过他,这所谓的“副宪”,正是左副都御史的别称。
他回头循声望去,果然看见孟夫子正大步流星地走进来。
老城隍脸上有浅浅的笑意浮现,语气也温和了不少:“我好心替你教学生,你这秀才却不领情。”
孟夫子大步赶到近前,躬身施了一礼,笑道:“老大人今夜怎么起得这般早?”
老城隍哼了一声,慢悠悠地道:“还不是因为老夫听说,有人在私底下口出怨言,说本官不知道体恤下属,连觉都不让睡!老夫也只好自己少歇息一会儿,早些起来把公事料理了,也免得落个待下严苛的恶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