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风中的安静维持了半个时辰,桅杆上的郑芝龙忽然叫道:“大哥,那边有船翻了,只剩船头和前桅翘着。”
颜思齐闻言,举起望远镜。
“是它,应是触礁了。”
颜思齐喃喃道。
没想到,刚开进地形复杂、暗礁凶险的鹿耳水道,就看到了自己那艘莫名失踪的封舟货船。
颜思齐面色沉凝,将望远镜交给郑芝龙,叮嘱了一句,郑芝龙重游爬上桅杆,举镜探望良久,才向颜思齐摇摇手,示意没有见到飘在海面的生还者。
角落里,因讨水喝而被拿出布条的李国助,仰天笑道:“老子知道啦,颜思齐,定是你最器重的老三,也想自立门户,开着船跑了,没想到折在此处。怎滴,不去捞货?茶叶完蛋了,好歹几块绸子还能捞起来晒晒,给你这抛头露面的相好做几件衣裳哪。嘿嘿,嘿嘿嘿。”
他喝一口水,润润嘴唇皮子,又对端着水囊的石砫川兵涎皮赖脸道:“小兄弟,你们马将军对你们如何?哥哥告诉你啊,那个开船的海匪,就是对手下弟兄太刻薄,这个不准抢,那个不准杀,逼得弟兄们都与他反目成仇,你看,你看看,呜呜……”
李国助不三不四的话戛然而止,从底舱上来的马祥麟,捡起地上的破布,一把塞回他的嘴里。
马祥麟走到颜思齐身后,瓮声瓮气道:“龙骨泵快垮了,你的人说,最多再撑半个时辰,船就会突然下沉。”
颜思齐仍然看着正前方,只眯一眯眼睛:“死不了,快到了。”
……
沉闷如雷的撞击声,响了好几次。
大木船终于搁浅在两块礁石之间的水域,然后慢慢地向其中一块礁石倾斜,最终,露在水面上的龙骨,稳稳地靠住了还算光滑的石面。
众人抓着船舷的木桁,待船再也无晃动后,取下一侧栅栏的木栓,放出柴水船,运人,运物品,运尸体。
刘时敏不禁暗赞,颜思齐不但航船本事了得,心性也极为沉着。
方才快要靠近岸边时,底舱已被水淹没,所有人都以为木船下一刻就要突然倾覆,但颜思齐依然平静地寻找最佳航道,试图让船泊在离岸最近的地方,并且露出大部分船体,不要沉在水底,给后来的船只带去危险。
到得岸上,但见广阔绵延的沙滩后便是林木葱茏,隐约有湖水闪亮。
再远些,山峦起伏,云雾缭绕,鸟群掠过。侧耳聆听,偶尔还有猿猴啸声。
颜思齐对刘时敏虽无卑微之态,毕竟顾念他年纪最长且有身份,主动带着禀报的口吻道:“公公,此处在台湾岛的西南,我们往来的海商称其为大员,但多去岛北边的笨港交易、取澹水。是故,颜某只知它离澎湖屿的南端最近,却从未停泊上岸过。”
刘时敏问道:“颜壮士,此去北边的笨港,若行船,约莫多远?”
“寻常的竹帆鸟船,若天气晴好又顺风,两日即可,但若靠这只划桨的柴水船去寻人来救,只怕还不如走陆路快些。”